温子墨的提醒像一滴冰水,落入看似平静的湖面,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让湖面下的暗流骤然加速,也让湖心那朵清冷的莲花,收拢了所有花瓣,进入一种无声的戒备状态。
当夜送走温子墨后,云无心在书房独坐良久。烛火映着她沉静的侧脸,眸色幽深,如古井无波,唯有指尖在紫檀木桌面上无意识划过的、短促而规律的轻叩,泄露了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思绪。
“萧绝,是你吗?”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浮现在脑海深处。不是疑问,而是一种近乎笃定的冰冷揣测。
除了他,还有谁有这般能耐,将触角悄然伸到这远离权力中心的江南小镇?除了他,还有谁会对一个商贾女子的来历如此穷追不舍?除了他,还有谁会让她在察觉到那审视目光的瞬间,便从骨子里泛起寒意?
“你终于……怀疑了?”
意料之中,却又比预想中来得稍早一些。她以为那座乱葬岗的空坟,那些精心设计的“孤女”身份文书,至少能再多拖延些时日。看来,终究是小觑了那个男人的偏执与掌控欲。或者说,小觑了那个云纹、那些习惯细节所带来的冲击。
寒意是真切的,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让她的指尖在秋夜的书房里微微发凉。那是一种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对那个男人及其所代表的力量的忌惮。一年前的逃离,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与算计,也让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与萧绝对抗是何等螳臂当车。
但很快,那丝寒意便被另一种更为强大的情绪覆盖——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冷静,甚至带着几分破釜沉舟般的决然。
她早已不是那个困在王府后院、只能被动等待命运裁决的沈琉璃了。从决定假死脱身的那一刻起,从踏上南下的路途起,从在芙蓉镇盘下那个小小的铺面起,她就知道,新生之路布满荆棘,平静的日子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间隙。
如今,风雨欲来的征兆已然出现,恐惧无用,慌乱更会自乱阵脚。
她需要的,是行动。是加固自己的堡垒,是隐藏最致命的弱点,是做好一切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
思及此,云无心霍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再不见半分犹疑。
她先走到书房一侧的多宝阁前,挪开几卷不甚重要的账册,露出后面墙壁上一个极其隐蔽的、与墙面色泽纹路浑然一体的暗格。这是当初设计枕水阁时,她特意嘱咐匠人留下的,知晓其存在的,唯她与负责督造的心腹林护卫二人。
暗格内,整齐地码放着数个以特殊油纸包裹、又以火漆严密封存的扁平方盒。这里面,是她立足的根本,是美人坊得以在江南迅速崛起、且旁人难以仿效的核心——几张最为关键的配方底稿,以及几份记录了核心药材处理工艺与独家调配手法的密卷。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这些方盒,触手微凉。这些纸张上记录的,不仅仅是墨迹与药材名,更是她结合前世模糊记忆、此世钻研医典、经过无数次试验调整才得来的心血结晶,是她“云无心”这个身份最实质的支撑,也是……可能引来灾祸的源头。
没有丝毫犹豫,她抱着这些方盒,转身走出书房,穿过静谧的走廊,回到自己的卧室。
卧室陈设同样清雅简素,临窗一张花梨木梳妆台,靠墙一张挂着素纱帐的拔步床,另有书架、衣橱等物,并无过多装饰。她走到床边,移开脚踏,在床底一块看似寻常的地砖边缘,用指甲在某处缝隙特定位置连按三下。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地砖悄然滑开一侧,露出下方一个更小、更深、内衬防水油毡与防虫香料的暗格。这是连林护卫都不知道的第二重隐秘所在。
她将方盒逐一放入,仔细码好,合上地砖,再将脚踏移回原处。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动作娴熟,仿佛已演练过无数次。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床边,微微舒了口气。核心机密转移,如同将最脆弱的内脏保护进最坚硬的骨骼之下,安全感稍稍回升了一线。
但这还不够。
次日,美人坊后院专设的、只有极少数核心匠人方可进入的调配工坊里,云无心的身影出现得比往日更早,停留的时间也更长。
以往,一些基础的研磨、混合、初步熬制工序,她会放心交给几位签了死契、家眷皆在掌控中的老匠人操作,自己只负责最关键的比例调配、最后阶段的融合与品质把控。但今日起,她改变了做法。
“李师傅,今日的川贝粉,我来吧。”她挽起月白衣袖,露出皓腕,走到药碾前。
负责研磨的老匠人一愣,连忙躬身:“娘子,这粗活怎能让您亲自动手……”
“无妨,我想试试新到的这批川贝成色,亲手研磨感受更真切些。”云无心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她接过药杵,手法熟练地开始研磨。力道均匀,节奏稳定,目光专注地观察着药材在碾槽中逐渐化为细腻粉末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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