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阁的清晨,被窗外婉转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声唤醒。薄雾尚未完全散去,为庭院中的假山草木蒙上一层朦胧的纱。阿蛮如往常一样,捧着盛有温热清水的铜盆和洁净的布巾,轻轻推开云无心卧室的门。
“娘子,该起身了。”她柔声唤道,将铜盆放在梳妆台旁的架子上。
云无心早已醒来,正拥着薄衾靠在床头,目光望着帐顶繁复而清冷的缠枝莲纹,眼神清明,不见半分初醒的懵懂。听到阿蛮的声音,她“嗯”了一声,缓缓坐起身。
阿蛮上前,为她披上一件月白色的家常外衫,然后熟练地挽起纱帐,让更多晨光透进来。她转身去绞布巾,眼角余光习惯性地瞥向娘子,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始每日的梳洗装扮流程。
然而,当云无心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阿蛮将拧干的温热布巾递过去时,动作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镜中映出的脸,依旧是那张熟悉的、清丽绝伦的面容。皮肤细腻,因晨起而带着自然的红晕。但……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阿蛮眨了眨眼,凝神细看。
是了,是眉毛。
娘子原本的眉毛生得极好,不是时下流行的细长柳叶眉,而是天然带着一段柔和的弧度,眉尾细而婉约,即便不施粉黛,也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温婉风情。往日晨妆,娘子最多用螺黛轻轻扫过,加深颜色,使其更显精神,但绝不会改变其天生的形状。
可此刻,镜中人的眉形,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那柔和的弧度似乎被刻意修饰过,变得……平直了些。眉头到眉峰的走向更加清晰利落,眉尾虽依旧细,却不再那么婉约下垂,而是以一个极干脆的角度收住。娘子似乎用了比往日颜色稍深、质地也更硬挺些的螺黛,将眉毛整体描绘得略微粗了一分,尤其是眉峰处,竟隐隐透出几分不容侵犯的英气。
阿蛮心中诧异,但多年训练出的沉稳让她没有出声询问,只是默默将布巾递到云无心手中。
云无心接过布巾,仔细地净了面。温热的水汽让她的肌肤泛起更健康的粉色。她擦干脸,将布巾递回,然后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
镜中人也在看着她。眼眸清澈,但深处似有寒潭静水,波澜不惊。
她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多层螺钿妆奁。里面整齐摆放着各色胭脂水粉、螺黛口脂,大多是美人坊自家出的精品,也有少数几样是温子墨寻来的海外珍品。她的手指掠过那些常用的、颜色娇嫩的胭脂膏子,最终停在一个小巧的、质地细腻的深棕色粉盒上。
这不是用来涂颊的。这是她闲暇时,根据古方改良,特意为自己调制的,原本打算用来尝试新的修容产品,此刻却派上了意外的用场。
她用指尖沾取极少的一点深色脂粉,在手背匀开,然后极其小心地、用一把细如毫毛的羊毛刷,沾上那几乎看不见的粉末,轻轻扫在鼻梁两侧,靠近眼窝下方的位置。手法极其轻缓,一遍又一遍,仿佛只是在进行最细致的晕染。
阿蛮在一旁屏息看着。那深色脂粉极淡,在娘子白皙的肌肤上几乎看不出痕迹,但随着娘子反复的、有层次的扫刷,鼻梁的轮廓似乎……被微妙地强调了出来。原本过于柔和的鼻翼阴影被加深了一点点,让整个面中部的线条显得更加立体,甚至带上了一丝清冷的雕塑感。这与她记忆中娘子那张总是显得过于柔和、甚至有些苍白模糊的脸,产生了某种……差异。
接着,云无心又用同样的方法,在下颌线的边缘极其轻微地扫过,进一步清晰了脸部的轮廓。整个过程中,她的表情专注而平静,仿佛不是在修饰容貌,而是在完成一件精细的工笔作品。
做完这些,她放下刷子,审视着镜中的效果。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明晰的骨骼感和疏离的味道。很好。
“阿蛮,”她开口,声音如常,“今日梳个单螺髻吧。”
阿蛮又是一愣。娘子平日多梳温婉的垂鬟分肖髻,或是简约的随云髻,显得亲和柔美,与美人坊东家、精通医术的云娘子身份相得益彰。单螺髻虽然大气利落,但通常更为正式,也稍显冷清,娘子极少选用。
但阿蛮没有多问,只是应了声“是”,拿起玉梳,站到云无心身后。
青丝如瀑,在阿蛮手中被梳理得一丝不苟。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编出繁复的花样,而是将头发全部拢起,在头顶偏后的位置,干净利落地盘绕成一个饱满而紧实的圆髻,用一根素净无纹的羊脂玉长簪牢牢固定。没有任何垂下的发丝,也没有多余的饰物,整个发型简洁、挺括,将云无心优美的脖颈和清晰的下颌线完全显露出来。
当最后一丝碎发被抿好,阿蛮退开一步。镜中的人,已然焕然一新。
月白色的素罗衣裙未变,但搭配上那略粗平直的眉、更显立体的五官轮廓、以及利落大气的单螺髻,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云无心”,是清冷中带着江南水乡的柔润,是医术高明商道精通的奇女子,但仍有一种属于女子的、可亲近的温雅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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