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沈砚如约而至。
他今日未穿往日惯有的矜贵锦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宝蓝色杭绸直裰,外罩同色比甲,显得干练了许多。脸上依旧挂着温文尔雅的笑,但眼底的精明与隐约的急切,却未逃过墨昭的眼睛。
两人在“奇味轩”后院临时布置出的一间清净厢房落座,阿夜以“需静养”为由,并未出席,只在前店随意看着。但墨昭知道,他定在附近,以防万一。
“墨姑娘这几日,真是辛苦了。” 沈砚接过张婶奉上的新茶,笑道,“‘奇味轩’开张即红火,供不应求,沈某在城中其他几处产业,都听闻了姑娘这‘麻辣’的名头。恭喜姑娘!”
“少东家过誉,全赖沈记招牌响亮,诸位伙计得力,还有少东家鼎力支持。” 墨昭客气回应,不卑不亢。
寒暄几句,沈砚便切入正题:“听闻姑娘有意扩大生产?可是因为近日北地行商的订单激增?”
墨昭点头,坦然道:“不错。‘麻辣粉’与几样酱菜,因便于储存携带,颇受北地客商青睐。订单积压,现有作坊产能已近极限。若要接下这些单子,甚至开拓更广市场,扩大生产势在必行。”
“姑娘所言极是。” 沈砚抚掌,“此乃天赐良机!北境不稳,关内对各类便于储运的物资需求必增。‘麻辣粉’开胃驱寒,正合其时。若能趁机扩大规模,抢占先机,不仅眼前利润可观,更能借此打开北地商路,将来受益无穷。”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墨昭,“不知姑娘对扩大生产,有何具体章程?沈某愿闻其详,必当全力支持。”
墨昭早有准备,取出昨夜与阿夜商议后拟定的简要章程,递给沈砚:“少东家请看。我初步计划,在城外近水处,另设一新作坊,规模数倍于当前。主要负责‘麻辣粉’、酱菜及几种便携汤料的大规模生产。此处老坊,则转为小批量、精品底料炒制,及新方试制之用。”
沈砚仔细翻阅,频频点头:“选址考虑周全,水陆皆便。分工亦合理。只是这投入……新坊建设、原料囤积、人力招募,所费不赀。姑娘预计,需多少本金?”
墨昭报出一个数字,略高于实际所需,留有余地。沈砚沉吟片刻,道:“数目不小。但以眼下‘麻辣粉’的势头,回本应当不难。这样,沈某可出六成,姑娘出四成。新坊仍按‘奇味轩’旧例,你我合营,利润五五分成。姑娘掌技术、控品质,沈某负责原料渠道、打通关节、以及部分销路。如何?”
这条件与之前类似,但沈砚主动承担了更多“外围”工作,看似让步,实则将核心的产销链条抓得更紧。墨昭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沉吟:“少东家厚爱,墨昭感激。只是……四成本金,于我而言,仍是一笔巨款。眼下铺中流水,皆需周转,恐难一时凑齐。不知少东家可否通融,这四成本金,可否由沈记先行垫付,从我日后分红中,分三年扣还?利息按市价计算。如此一来,既不耽误新坊建设,我也可减轻眼下压力。”
她这是以退为进,既要借沈砚的钱和势,又不想让他占股太多,稀释控制权。分期还款,看似支付利息,实则将新作坊的“所有权”在账目上模糊化,核心控制权仍可通过技术、配方和关键岗位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砚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深深看了墨昭一眼,眼中探究之色更浓。这女子,不仅手艺绝伦,心思也缜密得很,谈判起来寸步不让,却又让人难以拒绝。他快速权衡利弊:垫付本金,虽有风险,但“麻辣粉”利润惊人,回本快;分期还款,利息是笔额外收入;更重要的是,能将墨昭更紧密地绑在沈记的战车上。至于控制权……只要配方和核心工艺还捏在墨昭手里,沈记在销售渠道和原料上的优势,就足以形成制衡。
想到此处,他展颜一笑:“姑娘既然开口,沈某岂有不允之理?就依姑娘所言,本金沈记先垫,姑娘分期偿还,利息就按最低的市价算,显得生分。只是……” 他话锋一转,“新坊建成,产量大增,销路便是关键。除了现有订单,沈某打算,亲自去一趟北边,与几个大商号及边市榷场的官员接洽,为‘麻辣粉’打开更稳定的北销渠道。届时,可能需要姑娘提供些样品,乃至……派一两名得力人手随行,以便解说产品,应对技术询问。姑娘以为如何?”
他这是要将“麻辣粉”正式推向北方,甚至可能触及军方采购的边缘!同时,也是想借此机会,更深入地了解乃至掌控“麻辣粉”的核心。派“得力人手”随行,便是明示。
墨昭心念电转,面上却含笑应道:“少东家为铺子前程奔波,墨昭感激不尽。样品自当准备最上乘的。至于随行人手……” 她略作思索,“刘二狗是作坊老人,对‘麻辣粉’的工艺特性最是熟悉,口齿也伶俐。只是他需在坊中主持生产,离不得。栓柱倒是稳重细心,也通些文墨,或可随少东家一行,打个下手,传递样品,解答些寻常问题。若遇精深工艺或配方之事,他可记录在案,带回由我定夺。少东家看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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