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烽火与奇谋,尚未传至千里之外的抚州。但这座城市,已在春日暖阳中苏醒,开始了新一日的喧嚣与忙碌。
“奇味轩”后院,空气里弥漫着新炒制底料的浓郁辛香,比往日更盛。三口大铁锅同时开火,刘二狗和栓柱各守一锅,另外两口新砌的灶台前,是两名墨昭这几日亲自挑选、仔细考察过的妇人,正按照严格规定的步骤,翻炒着锅中的辣椒、花椒与牛油。汗珠从他们额角滚落,但眼神专注,手下不停。产量的扩大,从昨夜与阿夜商议定计后,便已悄然开始。
墨昭站在院中,手里拿着周掌柜一早送来的、厚厚一叠新增订单,目光沉静。其中近一半,来自“四海货栈”、“庆丰楼”等几家与北地方向往来密切的商号,订购的全是“麻辣粉”和耐储存的酱菜,数量远超寻常,且都注明了“急要”、“可预付定金”。
“昭姑娘,这‘四海货栈’的孙老板,天没亮就派人来催了,问那五百斤‘麻辣粉’和两百坛酱菜,三日内能否备齐。价格……愿意上浮一成。” 周掌柜压低声音,眼中既有兴奋,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生意太好,有时也让人不安。
“告诉他,最多三百斤‘麻辣粉’,一百五十坛酱菜。三日后,货到付清,概不赊欠。” 墨昭合上订单,语气不容置疑,“另外,从今日起,‘麻辣粉’对外售价,统一上浮半成。酱菜价格不变。若有疑问,便说原料紧缺,工艺繁复,产能有限。”
“是。” 周掌柜应下,迟疑道,“姑娘,咱们这样坐地起价,会不会得罪这些大主顾?尤其是‘四海货栈’,背后听说有些官面上的关系……”
“越是急着要,越是说明这东西紧俏,不愁卖。” 墨昭淡淡道,“我们开门做生意,货真价实,明码标价。他们愿意买,是各取所需。若觉得贵,自可去别家。至于官面上的关系……” 她抬眼,看向周掌柜,“周掌柜是沈少东家派来的老人,当知沈家的规矩。我们与沈记合作,合法经营,该纳的税一文不少,该守的规矩一丝不苟。其余的,自有沈少东家斡旋。您只需把好前店的关,账目清楚,待人周到即可。”
她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笃定。周掌柜心中稍安,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是老朽多虑了。我这就去回复他们。” 他顿了顿,又道,“沈少东家方才遣人传话,午后会过来,与姑娘商议扩大作坊一事。”
墨昭点头表示知晓。周掌柜躬身退下,自去前店忙碌。
阿夜从西厢房走出,今日他换了身更便于行动的深灰色劲装,外面罩了件半旧棉褂,头发束得整齐,气色在晨光下似乎好了些,行走间已几乎看不出明显跛态。他走到墨昭身边,目光扫过灶间里忙碌的景象和墨昭手中的订单。
“北边的‘东风’,吹得更急了。” 他低声道。
“嗯。” 墨昭将订单递给他,“‘四海货栈’、‘庆丰楼’,还有两家新冒头的‘昌顺行’、‘隆盛号’,都在抢货。要的全是‘麻辣粉’和酱菜,数目不小。看来,北境的消息,在这些人耳朵里,比朝廷的驿马还快。”
阿夜快速翻阅着订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利之所在,人必趋之。战端一开,茶叶、盐巴、布匹、药材,乃至这种能提振士气、方便携带的吃食,都是紧俏货,利润翻着倍涨。这些人嗅觉最灵,动作自然快。沈砚选择此时与你商议扩大作坊,也是看准了这股东风。”
“他想要利,我们便借他的力。” 墨昭眼中闪过锐光,“新作坊的选址,我已有几个备选,都在城外,靠近水路,僻静但交通便利。关键是人手和原料。人手,从流民和本地贫户中挑选,背景要干净,最好有家小牵绊。核心工序,还是只能由二狗、栓柱和我们绝对信得过的人把控。原料方面,尤其是辣椒、花椒、几种关键香料,需求量会激增,沈家的渠道能否保证供应和品质?”
“聂锋那边传来消息,” 阿夜声音压得更低,“已初步筛选出三家与北境有稳定贸易、且背景相对干净、不太可能与林相有直接勾连的行商。其中一家‘通达货栈’的东家,是北地人,祖上曾在墨家军当过小吏,对墨老将军颇为敬仰。或许可以从此人着手,建立更隐秘的通道。至于沈家的原料渠道……” 他顿了顿,“我会让聂锋的人暗中核查。确保供应无虞,也要防止有人在原料上动手脚。”
墨昭点头,心中稍定。有阿夜在暗中梳理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排查隐患,她便能更专注于明面上的经营和扩张。这种一明一暗的配合,经过这些时日的磨合,已越发默契。
“对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递给阿夜,“昨夜打烊后,在柜台角落发现的。不是店里的钱。”
阿夜接过,那枚铜钱背面,有一个极细微的、新的划痕,与墨昭之前从“墨香斋”得到的暗记方式不同,但结构类似。他指尖摩挲着那道划痕,眼神微凝:“是雁门关来的。”
墨昭心猛地一跳:“哥哥?”
“嗯。是夜枭的加急暗记,表示‘消息已收到,一切安好,按计行事’。看来,我们昨夜商议的事,兄长那边已有回应,且是赞同的。” 阿夜将铜钱收起,看向墨昭,眼中有一丝安抚,“他既然让我们‘按计行事’,便是认可了我们的谋划,也说明他那边,暂时稳住了局面。”
墨昭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鼻尖竟有些发酸。哥哥收到了她的消息,明白了她的心意,并且……信任她的判断和能力。这比任何宽慰的话语都更让她感到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那就按计划,全力推进。” 她转身,望向灶间蒸腾的热气,和那些忙碌而充满希望的身影,“我们要让这‘奇味’,真正成为能飘过雁门关,送到哥哥和将士们手中的……‘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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