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谈罢,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沈砚显然心情极好,也不急着走,颇有兴致地打量起小院来。目光掠过墙角那几垄新翻的、冒出点点嫩绿的药圃,檐下晾晒的各式草药,以及院子里跑动的鸡雏,笑道:“墨姑娘这小院,虽简朴,却生机勃勃,别有一番意趣。比我那雕梁画栋的宅子,更令人心静。”
“少东家说笑了,山野之地,不过是求个温饱自在。” 墨昭淡笑,起身道,“少东家远来是客,若不嫌弃,便在舍下用顿便饭吧。正好,前日得了些新鲜山货,让大娘整治几个小菜,也尝尝我们乡野风味。”
沈砚眼睛一亮,他可是对墨昭的手艺念念不忘,连忙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那沈某就厚颜叨扰了!”
墨昭去了灶间帮忙。阿夜对沈砚略一颔首,也起身,拄着木棍,慢慢踱到院中那株老梅树下。梅树花期已过,枝叶却愈发蓊郁,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沈砚也跟了出来,站在他身侧半步远处,看着院子里啄食的鸡雏,状似随意地道:“阿夜兄的气色,比年前好了许多。墨姑娘医术通神,果然名不虚传。”
阿夜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声音平淡:“她尽心而已。”
“是啊,墨姑娘是位妙人。” 沈砚感叹,“医术厨艺,经营筹算,无一不精。更难得的是这份沉稳通透的心性。沈某行走南北,所见女子中,如墨姑娘这般者,凤毛麟角。”
阿夜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沈砚这话,听起来是夸赞,内里却藏着试探。他在探听墨昭的底细,也在观察自己与墨昭的关系。
沈砚见他不语,也不在意,转而道:“抚州之事若成,墨姑娘少不得要时常往来州府与桃花村之间。阿夜兄届时是留在村中静养,还是……”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是担心阿夜成为墨昭的拖累,还是想探明这神秘男子在墨昭心中的分量?
阿夜收回目光,淡淡瞥了沈砚一眼。那一眼平静无波,却让沈砚心头莫名一跳,仿佛被什么极冷极锐的东西扫过。
“她去何处,我自会相随。” 阿夜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腿脚不便,尚有手眼。经营之事我不懂,但护她周全,尚可。”
沈砚瞳孔微缩。护她周全?这话里的意味……他脸上笑容不变,哈哈一笑:“阿夜兄与墨姑娘,情谊深厚,令人羡慕。是沈某多言了。有阿夜兄在侧,墨姑娘行事自然更添稳妥。” 他心中对阿夜的评价,又悄然拔高了几分。此人绝不只是个需要照料的伤患,其气度、言谈,尤其是那份沉静中隐含的锋芒,绝非寻常之辈。墨昭身边有这样的人,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至少目前看来,此人于墨昭,是友非敌。
这时,王婶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菜从灶间出来,招呼道:“沈少东家,阿夜,快来吃饭了!昭丫头做了拿手好菜!”
堂屋方桌上,已摆了几样菜蔬。一盆清炒刚掐的豌豆苗,碧绿生青;一盘腊肉炒新发的春笋,咸香脆嫩;一碗荠菜豆腐羹,汤色奶白;还有一碟凉拌的灰灰菜,淋了香油蒜泥,清爽开胃。最中间,则是一大碗红亮油润、香气扑鼻的——水煮鱼片。鱼是王大河一早从桃花溪里捞的活鲫鱼,片得薄如蝉翼,在滚烫的、铺满花椒辣椒的辣油中一烫即熟,嫩滑无比,麻辣鲜香,勾人食欲。
“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少东家将就用些。” 墨昭解了围裙,擦着手走出来。
沈砚早已食指大动,连连道:“墨姑娘太谦了!这般时鲜,这般手艺,在州府大酒楼也未必吃得到!” 他率先夹了一筷子鱼片,入口嫩滑,麻辣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额角顿时沁出细汗,却大呼过瘾,“妙!妙极!这麻辣滋味,层次丰富,鱼片火候更是恰到好处!有此等手艺,何愁生意不兴隆!”
众人落座,王大河拿出自酿的米酒,给沈砚满上,自己也倒了一碗,憨厚地笑着:“少东家尝尝,自家酿的,没啥劲道,就是图个新鲜。”
沈砚也不推辞,与王大河碰了一杯,又敬墨昭:“墨姑娘,沈某再敬你一杯。预祝我们合作顺遂,抚州分号,红红火火!”
墨昭以茶相陪,浅啜一口。阿夜也默默举杯,喝了一小口米酒,辣得微微蹙眉,却也没放下。
饭桌上气氛热络。沈砚不愧是商场老手,说话风趣,见识广博,从南北物产差异,讲到各地风土人情,偶尔穿插些经商趣闻,引得王大河和王婶笑声不断。墨昭大多静静听着,偶尔插一两句,却总能切中要害。阿夜依旧沉默,但神情比往常柔和许多,静静吃着菜,目光不时掠过谈笑风生的墨昭,眼底深处,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照在每个人身上。饭菜的香气,米酒的甜醇,混合着春风送来的泥土与花草芬芳,充满了整个堂屋。这一刻,没有商场算计,没有身份隔阂,只有美食、笑语与融融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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