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小院,堂屋。
窗明几净,泥地扫得光可鉴人。一张方桌,几把矮凳,虽粗陋,却擦得干干净净。王婶特意用过年时新换的粗陶茶碗,沏了待客的、最醇的野山茶,茶汤清亮,热气袅袅,带着山野特有的清冽香气。两碟茶点,一碟是年前炒的南瓜子,一碟是晒得半干的盐渍山莓,红艳艳的,看着就喜人。
沈砚坐在主位,月白的锦袍在粗朴的堂屋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神情松弛,不见平日的矜持,倒有几分做客邻家的随和。他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沫,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这间简朴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屋子。墙上挂着成串的红辣椒和金黄的玉米棒子,墙角立着几件农具,擦得锃亮,空气里还残留着早间荠菜鸡蛋饼的余香。他心中暗忖,这位墨姑娘,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总能把日子过得井然有序,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墨昭坐在他对面,依旧是那身靛蓝粗布衣裳,发髻简单,神色平静。阿夜则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沉默地喝着茶,目光低垂,似乎专注于碗中沉浮的茶叶,但沈砚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沉静的注意力,始终笼罩着自己。
王婶放下茶碗,笑着打了个招呼,便拉着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王大河,识趣地退了出去,说是要去后院收拾菜地,把空间留给“谈正事”的人。
“王大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爽利人。”沈砚放下茶碗,先笑着开了口,打破沉默,“这山茶也不错,入口回甘,是今年的新茶吧?”
“嗯,前几日刚收的。”墨昭点头,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问道,“少东家今日前来,看阵仗不小,不知有何要事?”
沈砚见她开门见山,也不绕弯子,从袖中取出一卷用青色布帛裹着的卷轴,在桌上徐徐展开。是一张绘得颇为精细的舆图,看墨迹,是新的。
“墨姑娘请看,”沈砚指着舆图上一处用朱砂圈出来的地方,“此处,是清源镇往东一百二十里的抚州府城。抚州水陆便利,商贾云集,乃本郡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年前,抚州西市有一家老字号绸缎庄,因东家急事回乡,要盘出铺面。地段极佳,铺面宽敞,后头还带一个不小的院子,可作库房、作坊之用。我着人去看过,风水格局、位置大小,都合宜。”
墨昭目光落在舆图上,那朱圈标注的位置,确实位于抚州西市的繁华地段,临着主街,毗邻码头,人流物流都极为便利。她抬眼看沈砚,等他下文。
沈砚继续道:“年前姑娘提议的‘麻辣粉’与便携底料块,我已着人试制了一批,送往省城几个相熟的酒楼和南北货行试水,反响极佳,供不应求。尤其是那麻辣粉,便于携带保存,无论是酒楼后厨增味,还是行商旅人佐餐,甚至军中……”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墨昭一眼,“都大受欢迎。抚州地处南北要冲,商旅往来频繁,若在此地设一分号,专司麻辣底料、麻辣粉及衍生酱菜、佐餐小食的制作、储存、转运,辐射周边数州,前景不可限量。”
他语气平稳,但眼中闪烁的光芒,显示出内心的激动与期待。这确实是一步好棋。抚州分号一旦建成,不仅能大大缓解目前桃花村作坊的产能压力,更能将“沈记”麻辣的触角,伸向更广阔的市场。
墨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碗的边缘,沉吟片刻,问道:“盘下铺面,加上修缮、雇人、备料、打通关节,所需不菲。少东家之意,是沈记独资,还是……”
“合作。” 沈砚毫不犹豫地接口,目光坦荡,“我出七成本金,并负责铺面、人手、官府文书、以及州府及周边销路。墨姑娘出三成本金,并以技术、配方、及部分核心原料供应入股。利润,我们四六分。我四,你六。”
四六分,沈家出大头本金和人脉渠道,却只占四成利。这条件,可谓优厚至极,几乎是白送钱。
墨昭抬眼,看向沈砚:“少东家如此让利,所图为何?”
沈砚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商人的精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墨姑娘是明白人。沈某所图有三。其一,自然是利。麻辣之物,前景广阔,与姑娘合作,沈某占得先机,长远来看,这四成利,只多不少。其二,是名。‘沈记’与墨姑娘联手,创出独一份的招牌,这份名声,千金难换。其三嘛……” 他顿了顿,笑容微敛,语气诚恳了几分,“沈某是真心想交墨姑娘这个朋友。姑娘的才智、心性、手艺,沈某敬佩。与姑娘合作,踏实,痛快。”
这话说得漂亮,也实在。墨昭心中快速权衡。抚州分号,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能走出桃花村,走向更大的市场,对她积累资本、拓宽人脉、获取信息,都大有裨益。沈砚的提议,诚意十足,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是目前阶段最理想的选择。至于他所说的“朋友”,几分真几分假,姑且听之,但至少目前来看,沈砚是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