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染白了桃花村的清晨,空气里带着凛冽的甜意。院门外传来的叩门声,清脆而有节制,不同于村里人拍门的粗犷,也与货郎叫卖的随意迥异,带着一种来自城镇的、恰到好处的礼貌。
王婶正在院中喂鸡,闻声愣了愣,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上次那位穿着青色短褂、眼神精干的年轻车夫,旁边还跟着一位穿着干净整洁、眉眼伶俐的半大少年。车夫见到王婶,恭敬地微微躬身:“王大娘,早。少东家派小的来,给墨姑娘送些东西。”
他侧身示意,那少年立刻上前,手里捧着一个用青色细布精心包裹、扎着红绳的方正包裹,以及一个不大的、描着暗花的食盒。
“这是?”王婶有些诧异,连忙侧身让道,“快请进,屋里坐。”
“不了不了,东西送到,还得赶回去交差。”车夫笑着婉拒,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笺,一并递上,“这是少东家的信,烦请转交墨姑娘。少东家说了,上次约定的‘货’,他很满意。这次送来的,是一些自家铺子里的时新点心和几样用得上的小玩意儿,给姑娘和家里人尝尝鲜,用着玩。下月初一,镇上有小集,少东家想请姑娘移步醉仙楼一叙,商议后续事宜。若姑娘方便,届时小的一定准时驾车来接。” 他说话条理清晰,礼数周到,显然是得了沈砚的特意吩咐。
王婶连忙接过,连声道谢,心里却直犯嘀咕。这沈少东家,也太客气了!还派车来接?这阵仗,可不像是对普通供货商的礼遇。
墨昭正在西厢房例行给阿夜施针,闻声出来。她净了手,在王婶好奇又带点不安的目光中,先拆开了那封火漆信。
信笺是上好的洒金宣纸,字迹遒劲有力,却又带着一股商贾特有的圆融:
“墨姑娘芳鉴:日前所供‘八珍酱’、‘五味笋’,于小店推出,宾客交口称赞,供不应求,尤以省城来客为甚。姑娘巧思妙手,沈某感佩。特备薄礼,聊表谢忱,万勿推辞。下月初一,适逢小集,镇上略有热闹。姑娘若不弃,可移步敝店,一则为新酱菜定价及后续供货细商,二则,沈某新得一批南边来的香料,于烹饪或有启发,可与姑娘共鉴。已遣车驾候于村口,静候佳音。沈砚顿首。”
信不长,但信息明确:一是肯定合作成果,市场反应极佳;二是送礼示好,姿态放得很低;三是正式邀约,理由充分(商议定价、看新香料),且安排周到(派车接送)。
墨昭放下信,神色平静。沈砚这是将商业合作往前推了一步,从单纯的买卖,向更私人、更紧密的“合作伙伴”关系试探。送礼是商人拉近距离的惯用手段,派车接送,既是礼遇,也未尝不是一种温和的、彰显实力的姿态。
她打开那个青色包裹。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几匹上好的细棉布,颜色素雅,质地柔软,适合做里衣;一整套品质不错的文房四宝(显然是考虑到她可能会记录配方或算账);还有一小盒包装精致的、来自南方的饴糖。而食盒里,则是几样醉仙楼的招牌点心,造型精巧,香气诱人。
礼不重,却样样贴心实用,不显山不露水,恰好卡在“略表心意”与“过分贵重”之间,显示出沈砚心思的细腻与周到。
王婶在一旁看着,啧啧称奇:“这沈少东家,可真是周到人!这点心,听说在醉仙楼卖得可贵了!”
阿夜不知何时拄着拐杖挪到了堂屋门口,目光扫过桌上的礼物和那封信,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醉仙楼少东,倒是殷勤。”
墨昭将信折好收起,对王婶道:“大娘,点心分一分,布料收好,天冷了正好做衣裳。文房和糖我先留着。” 她转向阿夜,语气如常:“下月初一,我去一趟。有些事,当面谈更清楚。”
阿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慢慢挪回西厢房。只是那背影,似乎比平日更挺直了几分。
初一小集,清源镇比往日更热闹几分。沈砚派来的青篷马车准时出现在村口,引得不少村民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马车驶入镇子,并未在喧闹的前门停留,而是绕到后巷,从一处僻静的侧门直接驶入醉仙楼的后院。这里清幽许多,少了前堂的嘈杂。
墨昭下车,早已候着的管事恭敬地引她上了三楼一间临河的雅间。推开门,一股淡雅的檀香混合着茶香扑鼻而来。房间宽敞明亮,陈设雅致,多宝阁上摆放着古董瓷器,墙上挂着意境幽远的山水画,与楼下大厅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更显清贵。
沈砚已等候在内,今日他未穿绸缎,而是一身月白暗纹的直裰,更添几分书卷气。见墨昭进来,他起身相迎,笑容温煦:“墨姑娘来了,快请坐。路上辛苦。”
“沈少东家客气。”墨昭微微颔首,落座。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室内,陈设、熏香、侍立一旁悄无声息的丫鬟,无不显示出主人不俗的品位和财力。这不是招待普通供货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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