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皇城。
秋雨绵绵,敲打着雕梁画栋的皇子府邸,琉璃瓦上水汽氤氲,沿着飞檐滴落成串,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府内,亭台楼阁依旧精致,却笼罩在一层化不开的阴郁湿冷之中,连廊下悬挂的宫灯都显得有气无力,光线昏黄。
慕容辰负手立于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迷蒙的雨幕。他身量颀长,穿着象征皇子身份的常服,面容依旧俊朗,眉宇间却刻上了一道深重的褶皱,那双曾温润如玉的眼眸,如今盛满了难以消解的疲惫与阴翳。距离宝莲寺那场惊变,已近一年光景。时光并未冲淡什么,反而像这连绵的秋雨,将悔恨、疑虑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浸染得无处不在。
桌上摊着一份边关送来的加急军报,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早已褪色、边角有些磨损的鹅黄色平安符,那是墨昭坠崖前,在宝莲寺为他所求。那抹明亮的鹅黄,曾是照进他阴郁心湖的一束光,如今却成了日夜灼烧他灵魂的业火。
“殿下,夜已深,该安歇了。”贴身内侍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慕容辰恍若未闻,半晌,才沙哑开口:“侧妃……安置了?”
“回殿下,林侧妃已歇下了。”内侍低声回道,头垂得更低。全府上下皆知,二皇子殿下与这位费尽心机才娶进门的侧妃林婉静,关系冷淡得如同陌路。大婚至今,殿下从未在林侧妃房中留宿过一夜,平日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避而不见。那场以“救命之恩”、“名节有损”为由促成的婚姻,像一座华丽的冰窖,囚禁着两个各怀心思的人。
慕容辰挥了挥手,内侍悄无声息地退下。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苍白,脆弱,写满惊恐与算计的林婉静。每次见到她,那日悬崖边墨昭坠落的身影、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眸,便会清晰地浮现,如同魔咒,啃噬着他的心脏。他越来越怀疑,那场“意外”的真相,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可木已成舟,林相势大,他动弹不得,只能将这怀疑和厌恶,化作冰冷的疏离。
东院侧妃房中,烛火通明,熏香浓郁。林婉静身着华贵的寝衣,却毫无睡意。她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精心修饰却难掩憔悴的面容。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如今虽是尊贵的皇子侧妃,却夜夜独守空闺,成了整个皇城的笑柄。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中的屈辱和愤恨。慕容辰的冷漠,如同最锋利的刀子,日日凌迟着她的尊严。她原以为,只要嫁进来,凭她的才情手段,总能慢慢挽回他的心。可慕容辰竟如此绝情!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墨昭……都是因为你!死了还要阴魂不散!”她对着镜中扭曲的面容,无声地嘶吼。那个贱人,明明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为何还能像一道鬼影,横亘在她和慕容辰之间?凭什么?!
一名心腹丫鬟悄步进来,低声道:“侧妃,打听到了,殿下……殿下今晚又是在书房歇下的。而且,奴婢听说,殿下近日又派人去落霞山下游暗访了,似乎……还是不死心。”
林婉静猛地转头,眼中射出怨毒的光:“他还想着那个死人?!”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慕容辰从未停止过寻找墨昭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万一真被他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不!绝不可能!从那万丈悬崖摔下,绝无生还可能!
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彻底断绝慕容辰的念想,也必须……巩固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
“父亲那边……近日在朝堂上,可还顺利?”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冷声问道。既然柔情蜜意无用,那便只能用权势和利益来捆绑了。她林婉静,绝不会坐以待毙!
同一片天空下,千里之外的桃花村,却是另一番景象。秋高气爽,阳光灿烂,漫山遍野的树木层林尽染,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村子里,家家户户院子里晒着金黄的玉米、火红的辣椒,空气中弥漫着新米和果实的香甜气息。
王家小院更是生机勃勃。院墙一角新搭了个简易的棚子,下面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陶瓮,散发着愈加醇厚的酱香。另一侧,晾晒着各种采集来的草药,在阳光下散发着清苦的气息。
阿夜(君夜玄)已能拄着特制的、更趁手的拐杖,在院中缓慢行走。他依旧清瘦,但脸色红润了许多,眉宇间的死气尽褪,虽不常言笑,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阴郁戾气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内敛的沉稳。偶尔,他会在阳光下静坐良久,目光深远,不知在思索什么。
墨昭的伤早已痊愈,甚至因长期修炼内力、调理身体,武功似乎更精进了一层。她不再是刚来时那个需要人照顾的伤患,而是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此刻,她正挽着袖子,在院中新砌的一个简易灶台前忙碌着,锅里熬煮着黏稠的、冒着气泡的深色糖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甜的香气。这是她尝试用山里野果和饴糖改良熬制的新糖,打算作为酱菜之外的又一样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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