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王家小院堂屋内,一点昏黄的油灯是唯一的光源。破旧的木桌上,散落着几锭大小不一的银子和一些散碎铜钱,在灯下闪烁着微弱而实在的光泽。那是今日所有的收获:卖皮货药材所得的二十两,以及醉仙楼买配方预付的三十两。对于这个清贫的农家而言,这是一笔前所未有的巨款。
王婶双手微微颤抖地抚摸着冰凉的银锭,眼眶泛红,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这笔钱,意味着阿夜的药有了着落,意味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王大河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古铜色的脸上是如释重负的凝重。
墨昭安静地坐在桌旁,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银钱,心中却在飞速计算。五十两,听起来不少,但对于阿夜那如同无底洞般的后续治疗费用,以及可能需要的珍稀药材,仍是杯水车薪。更何况,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
“大叔,大娘,”墨昭开口,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些钱,先紧着阿夜哥的药用。明日我去镇上,按方子抓药,再买些滋补的食材回来。阿夜哥现在虚不受补,需得温养,但基本的米粮肉食不能断。”
“哎,哎!都听姑娘的!”王婶连连点头,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真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大娘言重了,是一家人。”墨昭语气温和却坚定,一句“一家人”,让王婶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次却是带着暖意。
王大河磕了磕烟袋锅,沉声道:“昭丫头,这钱是你挣来的,怎么用,你拿主意。只是……镇上龙蛇混杂,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大叔放心,我晓得轻重。”墨昭点头,“我只去信誉好的药铺和熟悉的醉仙楼交割,买完东西就回,绝不逗留。”
她的沉稳和周密,让王大河心下稍安。这个捡回来的姑娘,行事老练得让人心疼,也让人莫名地信赖。
翌日清晨,墨昭再次踏入清源镇。与上次不同,她怀中揣着银两,目标明确。她没有再去喧嚣的集市,而是径直走向镇东头那家招牌最老、门面最大的“济世堂”药铺。
药铺里弥漫着浓郁复杂的草药气味。坐堂的老郎中须发皆白,眼神却清亮有神。墨昭没有拿出完整的药方,而是将所需药材分了几家药铺购买,且故意掺杂了几味不相干的药材,以免引人注目。她言辞清晰,对药材的成色、年份要求极高,讨价还价时有理有据,那份内行人的精准和气度,让老郎中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姑娘懂医?”老郎中捻须问道。
“家中长辈略通岐黄,久病成医罢了。”墨昭谦逊地回答,滴水不漏。
采购完毕,她又去醉仙楼找到了那位管事,交割了剩余的两道菜谱,拿到了尾款。管事对她异常客气,甚至隐晦地表示,东家对她很感兴趣,希望日后能有更多合作。墨昭不置可否,礼貌应对后便告辞离开。
走在回村的青石板路上,墨昭感受着怀中沉甸甸的药材和银钱,心中稍定。至少,短期内,阿夜的命是保住了。
有了充足的药材和好一些的饮食,西厢房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刺鼻的廉价药草味被品质上乘的药材清香取代。王婶用新买的上好粳米和红枣、桂圆熬了浓稠的粥,一点点喂给阿夜。墨昭则严格按照疗程,用新购置的、品质更好的银针,为阿夜行针渡穴。
阿夜依旧大部分时间在昏睡,但醒来的次数明显增多,时间也变长了。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意识全无,有时会睁开眼,眼神虽然依旧虚弱茫然,却有了焦距。他会下意识地吞咽喂到嘴边的药汁和米汤,偶尔,当剧痛袭来时,他紧咬的牙关间会泄出极力压抑的、破碎的呻吟。
墨昭行针时,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经脉中那两股力量的拉锯。寒毒依旧盘根错节,阴狠顽固,但她以精纯药力和自身内息引导的阳和之气,正如同涓涓细流,开始一点点渗透、化解着坚冰。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但趋势是好的。
这日,墨昭刚为他施完针,用温毛巾擦拭他额角的冷汗。阿夜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地落在她脸上,停留了数息。那眼神复杂,有痛苦,有茫然,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别急,慢慢来。”墨昭的声音放得很轻,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他的嘴唇,“你在好转,但需要时间。”
阿夜闭上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一种无言的默契,在痛苦的煎熬和精心的照料中,悄然滋生。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阳光正好。在王婶的坚持下,西厢房那扇遮挡严实的窗户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隙,清新的空气和暖洋洋的光线流淌进来,驱散了部分药味和沉闷。
阿夜靠在摞起的被子上,身上盖着新拆洗过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薄被。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死气沉沉的蜡黄已褪去,脸颊甚至有了微不可察的、极淡的血色。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但手指无意识地在被面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他思考时不经意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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