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春风和煦。
抚州城西二十里,赵家庄。这里地处丘陵,土地不算肥沃,但灌溉便利,且位置相对偏僻,庄户不多。王大河租下的那三十亩上等水浇地,就在庄子最东头,背靠一片小小的竹林,面临一条清澈的溪流,用新扎的竹篱笆仔细地围了起来,从外面看,与普通菜地无异。
墨昭与阿夜坐在溪边一块大青石上,看着眼前一片充满生机的嫩绿。三十亩地,已被精心整理成整齐的畦垄,覆盖着细细的稻草保温。畦垄之间,是刚刚移栽不久的辣椒苗。苗子是从桃花村后山精心培育的,株株健壮,叶片肥厚,在春日的阳光下舒展开来,虽然还小,但已能看出勃勃生机。十几名雇来的庄户,正在王大河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为秧苗浇水、培土。
王婶提着一桶刚在溪边洗净的野菜走过来,脸上是满足的笑容:“昭丫头,你看这苗子,长得多好!比咱桃花村后山那块地的还精神!你大河叔说了,照这个长势,只要雨水跟得上,没有虫害,最迟六月,就能结第一茬辣椒了!虽然比不上川椒那么辣,但咱们自己种出来的,味道纯,心里踏实!”
墨昭看着眼前这片新绿,多日来紧绷的心弦,似乎也被这温暖的阳光和充满希望的绿色抚慰了些许。自种,是她给自己和兄长留的最后一条退路,也是“奇味轩”能否真正独立自主的关键。如今,种子已入土,新苗已扎根,希望,便在这片土地上,悄然萌发。
“王婶,大河叔,辛苦你们了。” 墨昭诚心道,“这里就拜托你们了。工钱和日常用度,我会让周掌柜按时送来。若有任何需要,或是……有人来打听,一定要立刻告诉我,或去城里铺子找周掌柜。”
“放心吧,昭丫头!” 王大河扛着锄头走过来,憨厚的脸上满是认真,“这地儿偏,庄里人实在,不会乱说。我都跟他们讲好了,这是给城里一位贵人的别庄种的稀罕菜,工钱给得厚道,但嘴要严。至于照料,你大河叔种了半辈子地,伺候这些苗子,保管比伺候儿子还上心!”
众人都笑了起来。春日的暖风拂过田野,带来泥土和青苗的芬芳,也吹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疲惫。
阿夜的目光掠过那些忙碌的庄户,又扫过四周的地形,对墨昭低声道:“此地尚可,但防卫薄弱。我让聂锋从旧部中挑两个懂农事、身手也好的,扮作长工,过来帮忙,也顺便看着。非常时期,小心为上。”
墨昭点头同意。赵家庄这片地,是他们的根基和希望,绝不能有失。
夕阳西下,天边泛起绚烂的晚霞。墨昭与阿夜辞别王大河夫妇,骑马返回抚州城。回望赵家庄方向,那片新绿在暮色中渐渐模糊,但那份扎根于泥土的踏实与希望,却深深印在了墨昭心中。
原料危机暂解,新坊即将运转,自种新苗已活,云贵南洋的暗棋也已派出……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墨昭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蜀中袭击的幕后黑手尚未揪出,胡同知及其背后势力的反扑随时可能到来,朝堂上因赵德彪案引发的风波必然波及地方,而兄长城在雁门关,依然面临着强敌与匮乏的双重压力。
但至少此刻,她手中已有了更多的筹码,身边有了更多可依靠的力量。前路依然风雨如晦,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刚刚醒来、茫然无依的孤女。
回到梧桐巷小院时,周掌柜正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到他们,连忙迎上来,脸上带着喜色:“姑娘,公子,你们可回来了!沈记从湖广调的第一批货,半个时辰前到了!整整两百斤上好的湖广椒,还有五十斤品质不错的本地花椒!货已直接送到新坊那边去了!刘二狗带着李婶王嫂,已经开了一锅在试炒了!香气……那叫一个正!”
墨昭与阿夜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亮光。
原料,终于续上了。新坊的灶火,可以真正燃起了。
“走,去新坊看看。” 墨昭道,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
三人穿过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朝着城外新坊的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青石板路上,仿佛预示着,更加紧密而充满挑战的未来。
抚州城的夜晚,华灯初上,市井喧嚣。而在这喧嚣之下,一场关于生存、关于希望、关于守护与反击的无声战争,正随着新坊燃起的灶火与赵家庄破土的新芽,进入新的阶段。南北两地的烽烟与市井的暗流,依旧在看不见的地方汹涌碰撞,但至少在此刻,希望的火种,已顽强地燃起,照亮了前行者脚下的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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