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御驾亲征的銮驾离开长安不过数日,那座往日里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此刻却略显空旷的太极宫,便陷入了一种奇特的运行节奏。名义上的最高主宰——监国太子李承乾,完美地践行了他对父皇那“躺着监国”的承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宫显德殿,如今被临时充作监国理政的场所。殿内陈设依旧,只是那原本属于太子的主位书案之后,如今空空荡荡,难见人影。反倒是下首两侧,增设了数张条案,上面堆叠的奏折、文书几乎要漫过案头。以赵国公长孙无忌为首,梁国公房玄龄、英国公李积等几位被指定辅政的重臣,每日天不亮便需至此,埋首于这文山牍海之中,直至宫门落钥,往往还不得休息。
这一日,辰时刚过,显德殿内已是气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种压抑的忙碌。长孙无忌正与房玄龄低声商议着关于征讨大军粮草转运的一道紧急奏报,眉头紧锁;李积则对着陇右送来的一份关于吐谷浑异动的军情密函沉思不语;其他几位中书、门下省的官员,也都各司其职,或奋笔疾书,或低声交谈,殿内唯有纸张翻动与偶尔的咳嗽声。
就在这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中,殿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拖沓、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所有埋头公务的大臣们几乎同时动作一滞,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殿门。
只见监国太子李承乾,穿着一身极其随便的、甚至能看到些许油渍痕迹的燕居常服,头发随意用一根玉簪束着,几缕散发不羁地垂在额前,脸上还带着一丝刚睡醒不久的慵懒(或者说,是刻意营造的惫懒),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他没有走向那象征监国权位的主座,甚至没有多看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一眼,而是径直溜达到长孙无忌的条案前,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已经批阅好的文书,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又丢回了原处。
“舅舅,诸位大人,早啊。”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含糊,仿佛只是路过进来打个招呼。
“臣等参见殿下。”以长孙无忌为首,众臣连忙起身行礼,心中却都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李承乾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则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般,在几张条案之间踱着步,目光在那些写满军国大事的纸张上掠过,却毫无停留之意。最后,他又晃回了长孙无忌面前。
“那个……舅舅啊,”他抬起手,用食指随意地点了点那几乎要将长孙无忌淹没的奏折堆,语气轻松得像是吩咐晚膳多加一道菜,“这些东西,看着就头疼。你……还有房公、李公你们,就多费费心,看着办吧。”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极其“信任”的、甚至带着点无辜的笑容:
“我相信你们。你们办事,我放心。”
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
整个显德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大臣,包括老成持重的房玄龄和向来沉稳的李积,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表情各异,惊愕、无奈、甚至隐隐有一丝怒意,但最终都化为了深深的无力。他们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脸色已然沉了下去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愠怒。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对着李承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恭敬与平和:
“殿下,”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监国理政,乃是陛下赋予殿下的重任。这些奏疏,关乎前线战事、州县民情、赋税刑狱,皆需殿下亲自批阅裁决,至少……也需殿下过目。臣等只能从旁参详,岂可越俎代庖?”
他试图将这沉甸甸的责任,重新放回它本该在的位置上。“此乃殿下份内之职,亦是……历练之机。”
“份内之职?历练?”李承乾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嘴角那点伪装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烦躁与抵触,“舅舅,你就别跟我来这套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心口,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直白:“父皇让我监国,不过是需要东宫这里有个人坐着,安稳人心罢了。你们都是跟着父皇多年的老臣,经验丰富,处事老道,这些东西交给你们处理,岂不比让我这个半吊子瞎掺和强得多?”
他根本不给长孙无忌再反驳的机会,猛地又是一个哈欠打了出来,眼角甚至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仿佛困倦到了极点,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眼睛猛地一亮(尽管那亮光与他此刻讨论的国事毫无关系)。
“哎呀!光顾着跟你们说这些,差点忘了正事!”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语气瞬间变得“急切”起来,“尚食局那边新送来了几块上好的里脊肉,我得赶紧去厨房盯着!那火候,那挂糊的厚薄,差一点味道就全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转身,迫不及待地要往殿外走,嘴里还兴奋地念叨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