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御花园,菊花开得正盛,层层叠叠,金黄、雪白、姹紫,争奇斗艳,为这肃穆的宫苑增添了几分秾丽的色彩。然而,再绚烂的秋色,似乎也无法驱散某些人心头日益积聚的阴霾。
在一条蜿蜒的朱红回廊下,魏王李泰正负手而立,看似在欣赏不远处一盆名贵的“绿水秋波”墨菊,但那双与李世民有几分相似的锐利眼眸中,却并无多少赏玩的闲情,反而沉淀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与阴郁。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东宫的方向。
近来,一些关于太子的“正面”传闻,如同这秋日里无孔不入的凉风,丝丝缕缕地钻入了他的耳中,让他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不再是那些荒唐顽劣的笑谈,而是关于那曲辕犁如何惠及农户,关于那日监国虽“懒”却未出纰漏,尤其是这次应对西市时疫,东宫那套“布巾防疫”的土法子,竟在民间被引为佳话,甚至隐隐有传开的趋势!连父皇前几日在两仪殿议事时,都随口提了一句:“承乾此次应对时疫,倒是有些……土办法,看来也并非全无是处。”
“并非全无是处”!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在李泰耳中,却不啻于惊雷!他苦心经营多年,勤奋好学,礼贤下士,编纂《括地志》博取文名,处处表现得比那个瘸腿又荒唐的兄长强出百倍,才好不容易在父皇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压得东宫黯淡无光。可如今,那个他几乎已经视为废物的兄长,竟然凭借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技淫巧”和“土办法”,隐隐有重新获得父皇一丝关注的迹象?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一种名为嫉妒的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灼烧着他的理智。他绝不能容忍太子有任何翻身的机会!那个位置,应该是他李泰的!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孩童哼唱不成调的歌谣声由远及近。李泰收回目光,转头看去,只见晋王李治正蹦蹦跳跳地沿着回廊跑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梨膏糖,小脸上沾着糖渍,满足而快乐。
李治见到李泰,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二哥。”
看着幼弟那副无忧无虑、只知道吃糖玩耍的模样,再对比自己心中的筹谋与焦虑,李泰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厌恶,但脸上却瞬间堆起了惯常的、温和亲切的笑容。
“是治儿啊,”他走上前,很是自然地伸出手,想如往常一样去摸李治的头,以示亲昵。
然而,李治却下意识地、微不可察地往后缩了一下。他虽然年纪小,心思单纯,但对于这个总是笑得很好看、却偶尔让他感觉有点紧张的二哥,远不如对那个会带他放风筝、给他讲“歪理”、塞糖给他吃的大哥来得亲近自然。
李泰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只是随口提起的感慨:
“治儿,你看你大哥,最近可是越来越……威风了。”他刻意加重了“威风”二字,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李治听清。
李治正专心舔着糖,闻言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威风?”
“是啊,”李泰微微俯身,凑近李治,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没什么温度,“你看,他弄的那个什么犁,现在长安周边的农户都在夸;前几日宫里闹时疫,就他的东宫没事,现在连宫外的人都学他戴布巾;连父皇……前几日都夸他‘有办法’呢。”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李治的反应,试图从这幼弟脸上找到一丝羡慕、或者是对太子声望提升的不安。他深知,在皇家,即便是亲兄弟,也难有纯粹的亲情,更多的是权衡与猜忌。他希望能在这颗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一颗对太子大哥的疏远甚至忌惮的种子。
然而,李治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李治歪着小脑袋,认真想了想,然后用力摇了摇头,用沾着糖渣的小嘴,清晰而肯定地说道:
“大哥才不威风呢!”
“哦?”李泰挑眉,心中冷笑,以为李治是在嘴硬。
却听李治继续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孩童独有的认真和对自己所认定“真理”的坚持:“大哥亲口跟我说的!他说,‘威风不好,累得慌,还要被很多人盯着,一点都不自在。’”
他举起手里剩下的半块糖,像是举着什么了不起的宝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泰,用炫耀般的语气说:
“大哥说,‘吃糖才好!甜滋滋的,吃了心里就高兴了!’二哥,你看,这是大哥刚才让人给我送来的新糖,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说着,他还真把那沾着他口水的半块糖,往李泰面前递了递。
李泰看着那黏糊糊、带着牙印的糖块,再看看李治那纯然无邪、毫无心机的眼神,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几乎要压抑不住!
吃糖才好?!
他心里高兴?!
李承乾!你竟然用这等糊弄孩童的蠢话来蛊惑治儿!你是在嘲笑我汲汲营营追求的“威风”吗?!还是在向治儿暗示,我李泰所做的一切,都不及你那几块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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