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贞观十一年的脚步在冬雪的覆盖下悄然溜走,迎来了贞观十二年的新春。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驱散了去岁冬日的沉闷与疫病的阴影。爆竹声声,辞旧迎新,仿佛也预示着新的局面与暗流。
按照惯例,元旦大朝会后,皇室宗亲与重臣会依序入宫,向帝后(如今只有皇帝)贺岁。作为当朝司空、太子舅父,长孙无忌自然是第一批入宫觐见的重臣。
他在两仪殿向李世民行了隆重的贺岁之礼,献上吉祥的祝词和珍贵的年礼。君臣之间言笑晏晏,气氛融洽。然而,长孙无忌的心思,却并未完全停留在眼前的帝王身上。他此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探一探东宫的虚实。
从两仪殿出来后,长孙无忌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脚步一转,径直往东宫方向行去。他身为舅父兼辅政大臣,于情于理,在新年之际探望太子,都说得过去。
东宫今日也装点了一番,宫门上贴着崭新的桃符,廊下悬挂着红色的宫灯,只是与皇宫其他处的热闹相比,这里似乎总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或者说是由主人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闲散。连宫人们行走间的步伐,都带着几分不同于别处的舒缓。
通传之后,长孙无忌被引至崇文殿。殿内炭火烧得暖和,驱散了冬日的严寒。李承乾并未像接受新科进士拜见时那般穿着睡衣,但也只是一身寻常的杏黄色常服,连头发都只是随意束着,未曾戴冠。他正盘腿坐在一张软榻上,面前摆着一个小巧的紫铜暖锅,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奶白色的汤底,旁边放着几碟切得薄薄的羊肉片和绿油油的蔬菜(得益于他的“农具改良”和“养生经”,东宫冬日也能见到些许反季节蔬菜),他正夹起一筷子羊肉,在锅里涮着,吃得鼻尖微微冒汗。
这场景,与其说是大唐太子在接受臣子拜年,不如说是个富贵闲人在享受冬日里的一顿暖锅。
“舅舅来了?快请坐!”李承乾见到长孙无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晚辈亲昵的笑容,指了指旁边的坐榻,“还没用膳吧?正好,一起吃点?这汤底是让膳房新调的,鲜得很。”
长孙无忌看着这一幕,眼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依礼躬身:“老臣参见太子殿下,恭贺殿下新岁安康。”然后才在榻上坐下,目光快速扫过殿内。依旧是那些熟悉的“玩物”——角落里的蛐蛐罐、未完成的水车模型、散落的木工工具……与去年相比,似乎只是又多积了些灰尘。
内侍为长孙无忌也添了一副碗筷。李承乾热情地招呼他涮肉,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寻常的家宴。
几口热汤下肚,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殿内的气氛也似乎活络了些。长孙无忌放下筷子,用巾帕擦了擦嘴角,看似随意地环顾了一下殿内,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回李承乾身上,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却又蕴含着更深层次的东西:
“殿下近日……气色倒是比去岁好了许多。看来,静养还是有效果的。”
李承乾正埋头对付一片滚烫的羊肉,闻言含糊地应道:“嗯嗯,是好了些,多谢舅舅挂心。”
长孙无忌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些,虽不至于被殿外听见,却足以让李承乾感受到其中的分量:“只是,如今朝局纷繁,陛下虽春秋鼎盛,然储位之事,关乎国本,终究是……万众瞩目啊。”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承乾的反应,见对方依旧专注地捞着锅里的肉片,仿佛没听见一般,便继续意味深长地说道:“魏王殿下,聪慧好学,礼贤下士,近来更是勤勉有加,颇得……一些朝臣之心。”
他将“一些朝臣”几个字咬得稍重,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李承乾:“这储位之争,看似波澜不惊,实则……非此即彼,并无第三条路可走。殿下乃嫡长子,名分早定,只要殿下……有心,老臣不才,忝为司空,又是殿下舅父,于公于私,都愿……竭尽所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这番话,几乎是**裸的示好与站队了!以长孙无忌的身份和权势,他若明确支持太子,无疑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足以改变很多朝臣的观望态度,甚至可能影响皇帝的决策!
然而,李承乾在听完这番足以让任何一位身处漩涡的储君心跳加速的表态后,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将那片终于凉了些的羊肉蘸了酱料,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
然后,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纯然的、带着点油光的笑容,拿起手边一盘赵节刚买回来的、新巧的西域饴糖,递到长孙无忌面前,语气轻松得像是没听懂对方的弦外之音:
“舅舅,您尝尝这个,西域来的新糖,比咱们这儿的饴糖更甜,还带着点果香。”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先拈起一块扔进嘴里,眯着眼品味着,含糊道,“什么储位之争,什么非此即彼……听着就怪累的。”
他拍了拍手上的糖屑,身体向后一靠,倚在软垫上,摆出一副十足的惫懒模样,看着长孙无忌,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让老谋深算的权臣都感到无力的“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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