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渭水之盟的阴影尚未从大唐君臣心中完全散去,北方的突厥再次遣使前来“朝贡”。名为朝贡,实则试探,意图窥探大唐虚实,索要更多赏赐,其骄横之气,溢于言表。
两仪殿内,盛宴铺开。李世民端坐御榻,面色沉静,目光深邃,与侍坐两侧的重臣们一同,接待着以突厥贵族阿史那啜为首的使团。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悠扬,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绷的暗流。
李承乾作为太子,亦列席其中。他依旧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半倚在案后,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仿佛对眼前的暗潮汹涌浑然未觉。只有偶尔抬眸间,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冽,才泄露出他并非真的置身事外。千年梦境中,关于突厥的兴衰、与中原王朝的恩怨纠缠,他知之甚详。眼前这所谓的“朝贡”,不过是强权政治下的短暂休憩。
酒至半酣,阿史那啜借着酒意,开始了惯常的炫耀。他操着生硬的汉语,声音洪亮,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粗犷与傲慢:
“尊敬的大唐皇帝陛下!我突厥勇士,跨骏马,驰骋万里草原,弯弓射雕,搏杀狼群,餐风饮露,天地为家!此等豪情,岂是安居一隅之人所能体会?”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身上的皮革饰品叮当作响,目光扫过大唐群臣,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殿内不少武将面露愠色,文臣则皱紧眉头。这是**裸的武力炫耀和文化贬低。
李世民脸上依旧带着帝王的雍容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贵使所言,确是草原勇士风采。然我大唐,文治武功,并重不废。百姓安居乐业,仓廪充实,亦是强国之本。”
阿史那啜嘿嘿一笑,显然并不完全信服,正欲再言。
就在这时,一个显得格外突兀、慵懒的声音,从太子席位上飘了过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哈——欠……”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李承乾正好整以暇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揉了揉眼睛,仿佛刚被吵醒一般,睡眼惺忪地看向阿史那啜,用一种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的随意口吻说道:
“你们住那帐篷……冬天里,很冷吧?四面漏风,毡子再厚,怕也抵不住漠北的白毛风(暴风雪)。听着就怪受罪的。”
他顿了顿,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咬了一口,继续用那种气死人的、带着点“同情”的语气建议道:
“不如学学我们,盖房子住。砖石垒墙,遮风挡雨。屋里再盘个火炕,冬天烧得暖暖和和的,躺在上面,那才叫舒服。何必非要跟自己过不去,挨那份冻呢?”
“……”
刹那间,整个两仪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大唐臣工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太子。这……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可这语气,这内容,在这等外交场合,简直是……简直是**裸的嘲讽和羞辱!将对方引以为傲的游牧生活方式,贬低为“受罪”、“跟自己过不去”?
几位老成持重的文臣差点背过气去,武将们则是一脸错愕,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阿史那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转为铁青。他猛地放下酒杯,铜铃般的眼睛瞪向李承乾,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股被轻视、被侮辱的怒火,如同草原野火,瞬间席卷了他!
“太子殿下!”阿史那啜的声音如同野兽低吼,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嘲笑我突厥勇士耐不得苦寒吗?!是在小觑我突厥弓马之利吗?!”
他身后的突厥使臣们也纷纷怒目而视,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虽入殿已解下,但习惯性动作),殿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承乾却仿佛没看到对方的怒火,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甚至还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小觑?没有啊。孤只是实话实说,关心一下你们冬天怎么过而已。难道说实话也有错?”他摊了摊手,“看来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
阿史那啜气得浑身发抖,眼看就要彻底爆发。
“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御座之上,传来李世民一声沉稳却极具分量的低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皇帝身上。
李世民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但目光扫过李承乾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与探究。他转而看向怒不可遏的阿史那啜,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雍容的、属于天朝上国君主的笑意,语气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
“阿史那啜使者,何必动怒?”他轻轻抬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太子年幼,童心未泯,不过是见使者英武,心生……好奇,随口几句戏言罢了,绝非有意轻视突厥勇士。朕深知突厥勇士纵横草原,不畏寒暑,乃是真正的英雄。小儿无知之语,岂能当真?使者胸怀广阔,万勿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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