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长安城,风中还带着料峭寒意,皇城西苑那片荒废多年的马球场却热闹得像煮沸的汤锅。原本长满荒草的地面被铲平夯实,两端竖起竹竿为门,中间用白灰画出界线——一个简陋却规整的球场就这样诞生了。
场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轮休的禁军侍卫,有不当值的宫女太监,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官员,都伸长脖子往里看。场中,二十个穿着红蓝两色短打的宫女太监,正追着一个皮质圆球奔跑、踢抢、呼喊。那球不是蹴鞠常用的空心球,而是实心的,外包牛皮,踢起来沉甸甸的,落地时“咚”的一声闷响。
“红队!传啊!往左传!”
“蓝队防守!别让他们过去!”
“射门!射门——哎呀!偏了!”
呼喊声、跺脚声、懊恼的叹息声混成一片。站在场边高台上的李承乾,手里拿着个简陋的铜皮喇叭,时不时喊两句指导:“红队三号!你跑那么前干什么?回来防守!”“蓝队守门!手不能碰球!只能用脚和身体挡!”
他今天没穿龙袍,一身靛青胡服,脚上是便于活动的软靴,看起来不像皇帝,倒像个兴致勃勃的教头。绿萼站在他身侧,手里捧着个木盘,盘上摆着茶水点心,眼睛却忍不住往场中瞟——那个穿红衫的,是她认的干妹妹彩萍,如今跑得满脸通红,辫子都散了。
“陛下,”王德小跑着过来,压低声音,“长孙太尉……来了。”
李承乾头也不回:“来了就来了,让他看呗。”
话音刚落,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陛下!这成何体统!”
长孙无忌今日难得出了府——他如今是“光荣退休”的老臣,本可在家里摇椅上晒太阳,可听说陛下又在“胡闹”,实在坐不住了。此刻他穿着紫色常服,拄着拐杖,脸色比身上那件旧袍子还沉。
“太尉来了?”李承乾笑着转身,“正好,一会儿有场好戏。红队对蓝队,赌哪边赢?”
“赌?!”长孙无忌胡子都翘起来了,“陛下!宫女太监公然嬉戏已是失仪,竟还设赌局?这、这与市井流氓何异?!”
“太尉此言差矣。”李承乾不恼,从绿萼捧的盘子里拿了块点心,边吃边说,“这不叫赌,叫‘体育彩票’。看见那边没?”
他指向场边新搭的木棚。棚前立着块木板,上面用朱笔写着:“红队胜,一赔二;蓝队胜,一赔三;平局,一赔五。”棚里坐着两个户部的小吏,面前摆着账本和铜钱箱,正给排队的人登记下注。
排队的人还真不少。有小太监摸出攒了半年的几十文,咬牙押在蓝队——赔率高;有宫女红着脸押红队,因为彩萍在红队;甚至有几个年轻侍卫,凑钱押了平局,梦想着一夜暴富。
“荒唐!荒唐至极!”长孙无忌气得拐杖直杵地,“陛下若是缺钱,老臣愿捐俸禄!何至于用这等、这等……”
“这等赚钱快啊。”李承乾接过话头,眨眨眼,“太尉你算算,一场比赛,若有五百人下注,每人平均押五十文,就是二十五贯。扣除奖金,净赚少说十贯。一个月赛十场,就是一百贯。这一年下来……”
“那也不该用赌博之法!”长孙无忌痛心疾首,“此风一开,多少人会沉迷其中?多少家财会因此散尽?陛下,前隋就是因骄奢淫逸而亡,我大唐当引以为戒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周围几个老臣也跟着点头。可场中的比赛正进行到紧要关头,根本没人注意这边的争论——
红队前锋彩萍带球突破,连过两人,蓝队后卫慌忙拦截,两人撞在一起,齐齐摔倒。球滚到一边,另一个红队队员赶上,一脚抽射!
球应声入网。
“红队得分!”李承乾举起喇叭高喊。
场边爆发出震天欢呼。押红队的人跳着脚叫好,押蓝队的捶胸顿足。彩萍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沾着泥,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长孙无忌看着这一幕,忽然愣住了。他看见那些宫女太监脸上的笑容——不是平日那种谨小慎微的、带着惶恐的笑,是真正开怀的、毫无顾忌的笑。他看见那个摔倒的蓝队后卫,被同伴拉起来后,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投入比赛,眼中全是不服输的斗志。
这……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太尉,”李承乾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说赌钱是陋习,朕同意。可你看看这些人——”他指向场边那些下注的人,“他们押的不是钱,是一个念想。那个小太监,攒了半年钱,就想赢一注,给老家的娘买件冬衣;那个宫女,押了红队,是因为好姐妹在场上。他们图的不是暴富,是参与,是那份‘万一我押对了’的期待。”
他顿了顿,声音认真起来:“而且朕说了,这不叫赌,叫‘体育彩票’。所有收入,扣除奖金和运营费用,全部捐给科学院——就是赵大锤他们那儿。太尉应该知道,科学院如今缺钱缺得厉害,朕的内帑都快贴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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