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粽叶香还没散尽,姑苏城已入了梅。
连绵的雨丝把平江路洗得发亮,青石板映着白墙黑瓦的倒影,朦朦胧胧,像是浸在水墨画里。笑哈哈茶馆的屋檐下挂着一排接雨水的瓦罐,滴滴答答,自成韵律。
这日下午,雨势稍歇,茶馆里却比往日安静。周老师没来,李师傅也没来,连常客程浩的位置都空着。顾伯擦着柜台,有些纳闷:“怪了,今天都去哪儿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墨探头进来,肩头湿了一片:“顾伯,看见我爷爷了吗?”
“没啊,正想问呢。这一下午,老几位都不见人影。”
小墨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我听说,全聚在城西老戏台那儿了。好像是为了...昆曲?”
顾伯眼睛一亮:“昆曲?老戏台要唱戏了?”
“不是唱戏,”小墨进来坐下,“是改造。文旅局要把老戏台改造成‘数字戏曲体验馆’,周爷爷他们被请去当顾问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争论声。门被推开,周老师、吴画师、李师傅三人鱼贯而入,个个脸上都带着情绪。
“胡闹!简直是胡闹!”周老师一进门就拍桌子,“好好的戏台,要装什么声光电?还要搞全息投影?昆曲是听的,是品的,不是看的马戏!”
吴画师倒平静些,在窗边坐下:“老周,消消气。时代变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
“变也不能这么变!”周老师摘下眼镜擦了擦,“你猜那设计师说什么?说要在《牡丹亭》里加激光效果,杜丽娘还魂时来个‘嘭’的烟雾——这不成恐怖片了?”
顾伯赶紧递茶:“慢慢说,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师傅接过话茬:“城西那个老戏台,顾老板知道吧?光绪年间建的,木头都朽了,一直说要修。文旅局拨了款,请了设计师,要改成什么...非遗数字化展示中心。今天开论证会,请我们这些老人去提意见。”
“结果一去,”周老师气还没顺,“看见设计图我就傻了——戏台顶上要装激光灯,台前要挖水池搞喷泉,观众席要改成立体环绕声...最离谱的是,他们说要在戏台两侧装LED屏,放弹幕!”
“弹幕?”小墨好奇。
“就是看戏时发的评论,”程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收伞进来,“现在的年轻人看视频都喜欢开弹幕。设计师说,要让观众边看昆曲边发弹幕互动。”
茶馆里一片沉默。半晌,顾伯小心翼翼地问:“那...昆曲演员同意吗?”
“同意什么!”周老师又激动起来,“今天请了苏昆剧团的几位老师,人家一看设计图,脸都绿了。唱《游园惊梦》时头顶激光乱闪,耳边立体声轰炸,眼前还有弹幕飘过——这还怎么入戏?”
吴画师啜了口茶,慢悠悠道:“不过设计师有句话,我觉得有点道理。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十个里有九个没进过戏院,更别说听昆曲了。如果不做点改变,等我们这些老家伙走了,昆曲给谁听?”
这话让气氛沉重起来。是啊,古老的艺术如何传承,一直是道难题。
程浩忽然开口:“其实...我觉得数字化不是坏事。”见大家都看他,他有些紧张,但继续说,“我学画年画时,冯师傅开始也嫌我瞎改。但后来他想通了——手艺要传下去,得让年轻人愿意接。昆曲也一样,先让人走进来,坐下来,才能谈喜不喜欢。”
周老师不说话了,闷头喝茶。
顾伯想了想:“要不这样,咱们也别光在这儿议论。明天我请大家去老戏台看看,实地走走,也许能有新想法?”
这个提议得到了赞同。
第二天,雨停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行人在顾伯带领下,来到城西老戏台。那是一座典型的清代戏台,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只是朱漆剥落,木柱腐朽,确实需要修缮了。
戏台前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位穿白衬衫的年轻人迎上来:“各位老师好,我是负责这个项目的设计师,叫林远。”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周老师哼了一声,背着手去看戏台的木雕。林远有些尴尬,但还是礼貌地介绍设计思路:“我们不是要破坏传统,而是想用现代科技让传统‘活’起来。比如这个——”他在平板上点了几下,“我们可以在戏台顶部安装可升降的灯光系统,平时收起来,不影响外观;演出时根据剧目需要,营造不同的光影效果。”
他调出一张效果图:《夜奔》的戏,台上只有一束追光,打在林冲身上,周围全暗,那种孤寂悲凉的气氛一下子就出来了。
吴画师点点头:“这个好。光用得好,能添意境。”
林远受到鼓励,继续说:“还有声音系统。传统戏台有天然的声学设计,但年代久远,效果打了折扣。我们想在不改变结构的前提下,嵌入隐蔽的音响,让后排观众也能听清唱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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