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三日,姑苏城热得像蒸笼。
平江路两旁的桂花却在这反常的暑热里开了,香气浓郁得化不开,混在潮湿的空气里,甜得有些发腻。笑哈哈茶馆里,顾伯把风扇开到最大,还是止不住客人们的汗。
“这天气,月饼还没吃上,人先烤熟了。”周老师摇着蒲扇,衬衫后背湿了一片。
吴画师慢悠悠地喝茶:“老话说,‘中秋热,月饼甜’。今年这月饼,怕是甜得很。”
正说着,茶馆门被推开,一阵热浪涌进来。小墨探进半个身子,脸上红扑扑的,额发都被汗黏住了:“顾伯,有凉茶吗?快渴死了。”
顾伯赶紧倒了一大杯凉茶递过去:“跑哪儿去了,热成这样?”
小墨一口气喝完,喘着气说:“采芝斋,排队买月饼。”他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今年的第一炉鲜肉月饼,排了一个多小时。”
纸袋一打开,热气带着肉香和酥皮香飘出来,茶馆里所有人都抽了抽鼻子。程浩正好推门进来,闻到味道眼睛一亮:“鲜肉月饼!我的最爱!”
顾伯笑着拿出盘子,把月饼分给大家。月饼还烫手,酥皮一层层的,咬一口就往下掉渣,里面的肉馅鲜嫩多汁,热乎乎地烫着嘴,但又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嗯——”周老师满足地眯起眼,“还是采芝斋的味道正。”
吴画师却细嚼慢咽,品了品:“肉馅比去年咸了半分,花椒多了两粒,酥皮油温高了五度。”
众人都愣住。程浩低头看看自己吃了一半的月饼:“吴爷爷,这您都吃得出来?”
“吃了几十年了,当然吃得出来。”吴画师放下月饼,“采芝斋的老师傅应该退休了,现在是徒弟在做。火候还差一点。”
小墨忽然说:“爷爷,您知道采芝斋在招学徒吗?”
“哦?”
“我今天排队时看见门口贴了告示,说要招年轻人学做苏式糕点,特别注明‘要能吃得起苦’。”
顾伯来了兴趣:“现在还有年轻人愿意学这个?一站一整天,冬天手泡冷水,夏天守着炉子...”
“所以难招啊,”周老师摇头,“我有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去学了三个月就跑路了,说受不了。”
程浩却若有所思:“要是我年轻十岁,说不定会去试试。”
“你现在也不老啊,”顾伯打趣,“才二十多,正当年。”
“不行不行,我手笨,连年画都画不好,别提做点心了。”
大家说笑间,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是背着画板的林小雨,她暑假在附近写生,成了茶馆常客。看见月饼,她欢呼一声,不客气地拿了一个。
“小雨啊,”顾伯问,“你今年中秋回不回家?”
林小雨摇头:“不回了,我接了个活儿——给采芝斋画中秋礼盒的设计图。”
“采芝斋?”小墨眼睛一亮,“那你见过做月饼的师傅吗?”
“见过啊,一个姓金的老师傅,可凶了。”林小雨做了个鬼脸,“我去采风,想拍几张做月饼的照片,他瞪着眼说:‘要么帮忙,要么出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众人都笑了。这脾气,听着跟冯师傅、沈师傅一个路数。
吴画师却认真起来:“姓金?是不是叫金满堂?个子不高,左手有烫伤疤?”
“对对对!您认识?”
“何止认识,”吴画师笑了,“老金的月饼,我吃了四十年。他那手烫伤,是年轻时救一炉月饼落下的——炉子倒了,他用手去挡,月饼保住了,手烫伤了。”
茶馆里安静下来。林小雨小声说:“难怪他那么宝贝那些月饼...”
第二天,林小雨再去采芝斋时,小墨也跟着去了。他想看看,那个为了一炉月饼烫伤手的老师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采芝斋在老城区的一条窄巷里,门面不大,黑底金字招牌已经褪色。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混合的甜香——月饼、酥糖、云片糕、定胜糕...各种糕点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光是闻着就让人幸福。
店里柜台后站着个老师傅,正在包月饼。他果然个子不高,瘦瘦的,系着白色围裙,头上戴着厨师帽。左手背上有一块明显的烫伤疤痕,但手指灵活,一捏一转,一个月饼就包好了,浑圆均匀。
“金师傅好。”林小雨怯生生地打招呼。
金师傅抬眼看了她一下,又看了眼小墨:“又是你。今天带帮手来了?”
“这是我朋友小墨,他也想看看做月饼。”
金师傅哼了一声:“看可以,别碰东西,别问东问西。”说完继续低头包月饼。
小墨和林小雨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金师傅包月饼的动作行云流水:揪剂子,按扁,包馅,收口,盖红印...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机器,但又有种机器没有的韵律感。
最神奇的是酥皮。金师傅把油酥和水油面按比例叠在一起,擀开,折叠,再擀开...反复多次,动作快得看不清。林小雨小声说:“这是在‘开酥’,苏式月饼层层起酥的关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