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闽省境外山谷·隐蔽度假别墅·主厅密室
时间:范智帆“立威”后十分钟内
……
主厅之后,别有洞天。
穿过一道隐藏在巨幅水墨屏风后的暗门,沿着一条仅容两人并肩的狭窄石阶向下,约二十阶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约四十平米的密室。不同于别墅外部的中式风格,这里完全是现代冷峻的设计:墙壁是深灰色的吸音材料,地面铺着暗蓝色地毯,天花板上嵌着可调色温的隐藏式灯带,此刻散发着柔和的暖白光。密室中央是一张宽大的黑色岩板长桌,两侧各有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皮质高背椅。长桌一端靠墙处,立着一面占据了半面墙的液晶显示屏,此刻处于待机状态,屏幕漆黑如镜,隐约映出室内的景象。
没有窗户,只有一套隐蔽的通风系统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空气中有新装修材料淡淡的涩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幽灵身上的冷香。
鹰眼将两人送至密室门口,便如雕塑般立在门外阴影中。他没有进来,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范智帆的背影,随即垂下眼帘,将厚重的橡木门无声关上。
咔哒。
门锁闭合的轻响在静谧的密室里格外清晰。
现在,这里只剩下两个人。
范智帆没有立刻落座。他踱步至长桌前,手指随意拂过冰凉的岩板桌面,目光却如同扫描仪般,迅速掠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天花板四角的微型摄像头(红灯未亮,可能未开启或处于静默记录状态)、墙壁上疑似双向镜面的区域(他通过光线折射角度判断,那后面可能是观察室或设备间)、地毯边缘一处极细微的凸起(可能是压力传感器或隐蔽的警报触发点)。
(内心:监控升级了,但没完全开启……是在示好,还是另一种试探?)
他转过身,看向幽灵。
幽灵正站在长桌另一侧,背对着他,微微低头,似乎正在平复呼吸。她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月白长衫,血迹在衣襟上晕开成刺目的暗红,与苍白的丝绸形成残酷对比。她的肩膀线条绷得很紧,显然腹部的剧痛仍在持续,但站姿却尽力维持着笔直。
她缓缓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这个动作做得极其缓慢,仿佛卸下的不是面具,而是某种沉重的盔甲。面具离开脸颊的瞬间,她几不可察地吸了口气,然后才将面具轻轻放在桌面上。
“咔。”轻微的碰撞声。
她转过身,露出了那张绝美却冰冷的脸庞。
灯光下,她的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额角有细密的冷汗,唇色也淡了几分。但那双桃花眼里的光芒,却锐利如初,甚至因疼痛和屈辱的刺激,而变得更加冰冷明亮。她的视线与范智帆相触,没有躲闪,也没有讨好,只有一种近乎**的、审视与评估的专注。
“坐。”她先开口,声音比之前嘶哑了一些,但语气平静,甚至伸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这里很安全,没有监听,没有记录。至少……现在没有。”
范智帆看着她,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确认她话语的真实性,又像是在欣赏她强忍痛楚却依旧维持风度的姿态。
然后,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仿佛他才是这间密室的主人。
幽灵也坐下,动作比平时慢了些,坐下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右手下意识轻轻按了按左腹——那是刚才被踹中的位置。
两人隔着一张两米宽的长桌,相对而坐。
空气在最初的几秒内凝滞。只有通风系统低微的嗡鸣,以及两人轻缓的呼吸声。密室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不是杀气,而是更复杂的、混合了忌惮、算计、试探与某种奇异共鸣的暗流。
终于,幽灵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抬起右手,轻轻挥了挥,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下去吧。”
这句话不是对范智帆说的。声音不高,但密室良好的收音结构,足以让门外的鹰眼听清。
门外静默了两秒。
然后,传来极其轻微的、靴底摩擦地毯的声音,以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鹰眼离开了,尽管这违背了他守护幽灵的本能,但他选择了服从。
范智帆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内心:呵……连最忠心的影子都支开了。是真要坦诚,还是……另一种孤注一掷?)
幽灵的目光落在范智帆脸上,似乎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逝的表情。她没有在意,反而微微向前倾身,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这是一个相对开放且稍显弱势的姿态,但她做得很自然。
“现在,”她开口,声音压得较低,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里只有你和我了,范……少主。”
她刻意在“范”字后面停顿了半拍,没有吐出那个禁忌的代号,但两人心知肚明。
范智帆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锁定着她。“说。”
单字,命令的口吻。
幽灵并不恼怒,反而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探究:“我只是好奇……非常好奇。以您的……身份和本事,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演这么一出戏?”
她顿了顿,语速放缓,每个字都像精心斟酌过:
“从范家少主的伪装,到星耀园区的‘投名状’,再到拖着枪伤走进我的巢穴……甚至,不惜在潘多拉之下,让‘阿斯塔’这个名字漏出来。”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范智帆,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情绪裂痕:
“您就不怕……‘上面’查过来?不怕您真正的背景,因此暴露?”
范智帆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幽灵说完,他才轻轻“呵”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
“怕?”他重复了这个字,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谁知道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搭在桌沿,目光如实质的刀锋,切割着幽灵的视线:
“这不是……有你吗?”
幽灵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尽管她表情控制得极好,但交叠的双手,食指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范智帆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反应。他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借你的手,替我挡一挡视线;用你的地盘,藏一藏行踪;甚至,靠你的渠道,去验证一些……我不想亲自去碰的消息。”
他顿了顿,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更深了:
“怎么,幽灵女士,不愿意?”
幽灵沉默了。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指甲轻轻掐进了掌心。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范智帆这番话,**裸地揭穿了她可能被利用的角色,同时也将她逼到了一个抉择的关口——是甘心被当枪使,还是翻脸?
几秒后,她忽然“咯咯”低笑起来。笑声在密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似自嘲,似无奈,又似某种了悟。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抬起眼,直视范智帆,“借我挡箭,替您保守秘密……顺便,让我成为您计划中的一环,甚至是……挡箭牌?”
范智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
幽灵收敛了笑容,身体也重新靠回椅背。她不再掩饰疼痛,右手更用力地按住了左腹,脸色又白了几分,但眼神却越发锐利: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该我问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处,让她眉头再次蹙紧:
“范少主,您费尽周折,演这么大一出戏,甚至不惜让我知道您的‘底细’……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内心:来了……直指核心。她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疼痛和屈辱之下,逻辑依然清晰。)
范智帆心里默念,脸上却依旧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缓缓站起身,踱步到那面巨大的液晶屏前。屏幕漆黑,映出他模糊的身影,以及身后幽灵凝望的侧影。
“我的目的?”他背对着幽灵,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显得有些缥缈,“在问这个之前,幽灵,不如你先说说……你的目标是什么?”
他忽然转过身,目光如电,刺向幽灵:
“你潜伏在华夏边境,经营‘幽灵’网络,搜集各路情报和技术,甚至不惜与范家、科赫家族这些庞然大物周旋……真的只是为了钱?为了权?”
他一步步走回长桌边,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军靴与地毯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却仿佛踩在幽灵的心跳节拍上:
“让我猜猜……你看中的,恐怕不是华夏这一亩三分地。你的眼睛,一直盯着更远的地方,对吧?”
他停在长桌边,双手撑在桌沿,俯身,脸贴近幽灵,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
“是‘北极星枢纽’的席位,对吗?”
轰——
幽灵的脑海仿佛被重锤击中!
尽管戴着面具般的冷静,但她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僵直!交叠的双手猛然收紧,指节泛白!瞳孔骤然放大,尽管她极力控制,但眼底那抹震惊与骇然,依旧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了无法掩饰的涟漪!
(内心:他怎么会知道?!“北极星枢纽”……那是连组织内部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绝密架构!他……他竟然……)
她的呼吸停滞了半秒,才强行恢复平稳。但胸口细微的起伏,以及脖颈侧动脉加速的搏动,在范智帆的眼中,无所遁形。
范智帆直起身,仿佛很满意自己这番话造成的效果。他重新坐回椅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幽灵那张苍白而震惊的脸,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野心不小啊,幽灵女士。想从外围的‘执行者’,挤进核心的‘决策圈’?想坐在那张能影响世界阴影格局的圆桌边?”
幽灵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强迫自己松开。她缓缓抬起眼,看向范智帆,眼神里的震惊逐渐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复杂情绪取代。
(内心:他不仅知道“北极星枢纽”,还知道席位之争……他到底知道多少?!难道他在阿斯塔的十一个月,接触到的层面……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默,在此时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范智帆也不需要她回答。他靠回椅背,姿态慵懒,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幽灵,你这么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对我用潘多拉,想摸清我的底细……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顿了顿,语速放缓,如同宣判:
“或者说,你手里那张自以为是的‘王牌’——那枚从星耀抢来的、装着所谓‘核心生物技术’的硬盘——真的能让你,坐上那个梦寐以求的席位吗?”
幽灵的心脏,再次被狠狠揪紧!
硬盘!星耀的技术!那是她布局数年,耗费无数资源,甚至不惜与科赫家族翻脸,也要弄到手的关键筹码!是她认为自己通往“北极星枢纽”最硬的敲门砖!
可范智帆此刻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你……”幽灵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什么意思?”
范智帆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带着残酷意味的轻笑。
他摇摇头,仿佛在感叹某人的天真。然后,他站起身,再次走到那面漆黑的液晶屏前,背对着幽灵,望着屏幕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看来,在阿斯塔的几年,你真的什么都没学会。”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缓缓磨蚀着幽灵的自信,“或者说,你学会了厮杀,学会了阴谋,却忘了最根本的一点——”
他转过身,目光如寒冰凝结,直刺幽灵:
“坐在那张桌子上的人,看的从来不是你手里有什么‘技术’,而是你能‘控制’什么,能‘打破’什么,能……‘创造’什么新的游戏规则。”
他踱步回到桌边,俯视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幽灵:
“你以为,凭一份从别人实验室里偷来的、尚未完全成熟、甚至可能带着陷阱的生物强化技术,就能让那些老怪物们高看你一眼?就能让你一个‘外围晋升者’,挤掉那些盘踞席位数十年的阴影巨头?”
他嗤笑一声:
“笑话。”
幽灵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某种信念被彻底击碎时的生理反应。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
(内心:他说的……难道是真的?我这几年谋划的一切……都错了?不……不可能!那技术是星耀的核心!科赫家族和范家都在争夺!它一定有巨大的价值!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为了打击我?还是……)
范智帆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挣扎。他重新坐下,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冰冷:
“幽灵,抬头。”
幽灵下意识地抬起眼,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想坐上那个位置,靠的不是一份偷来的技术资料。”范智帆一字一顿地说,“靠的是实力,是筹码,是……别人没有,而你掌控着的东西。”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
“比如——‘变异战士’。”
变异战士。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在幽灵的脑海中炸响!
她猛地睁大眼睛,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这一次,震惊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刚才“北极星枢纽”被点破的时候!
(内心:变异战士?!那是什么?!组织内部从未公开过的项目!不……好像听过一些极其模糊的传闻……说是‘上面’在进行的最高机密……难道……)
“你……你说什么?”幽灵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什么变异战士?我……我没听说过。”
范智帆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
“没听说过,很正常。”他淡淡地说,“因为那是‘上面’直接掌控的核心项目,权限在A-3以上。你一个A-7,还差得远。”
**裸的等级蔑视,却让幽灵无法反驳。
“那……那到底是什么?”幽灵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伤痛似乎都被暂时遗忘。
范智帆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再次走到窗边——虽然那是假窗,背后是实墙,但他依旧做出了远眺的姿态。
“简单来说,”他背对着幽灵,声音平静得可怕,“就是用生物技术、神经改造、基因编辑……种种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手段,制造出来的……战争机器。”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战斗力,不在我之下。”
最后六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幽灵如坠冰窟!
战斗力不在“魔王”之下?!
那是什么概念?!眼前这个男人,是让地狱营教官都感到恐惧的怪物!是能徒手在几秒内格杀专业守卫、视枪林弹雨如无物的存在!和他相当的战力……那还是人吗?!
“不……不可能……”幽灵下意识地喃喃道,“如果真有这种……‘东西’,为什么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组织内部……”
“因为,”范智帆打断她,转过身,目光冰冷,“那些‘变异战士’,根本不是用来补充‘我们’这种人的。”
他走回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俯视着幽灵,眼神锐利如刀:
“他们是用来替换的,幽灵。”
“替换掉那些不够听话、不够好用、或者……知道得太多、野心太大的‘传统执行者’。比如……你,比如……我。”
幽灵的呼吸彻底紊乱了!她感到一阵眩晕,不仅仅是伤痛,更是信息冲击带来的认知颠覆!
(内心:替换?!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最近几年,组织内部一些老牌的、实力强悍的行动组,会莫名其妙地失联、任务失败、甚至整体‘蒸发’!怪不得‘上面’对星耀的技术那么感兴趣!原来……他们根本不是在寻找‘强化’我们的方法,而是在寻找‘替代’我们的途径!)
这个推论让她毛骨悚然!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之前所有的谋划——搜集技术、积累资源、争夺席位——全都成了笑话!因为她努力想要爬上去的桌子,很可能在她爬上去之前,就已经被掀翻了!游戏规则已经变了,而她还沉浸在旧梦里!
范智帆看着她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达到了效果。他重新坐回椅子,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许久,幽灵才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里最初的震惊和慌乱,已经逐渐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决绝与狠厉的光芒取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和腹部的绞痛,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沙哑的锐利:
“范少主……您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她直视着范智帆,不再掩饰眼中的探究与算计:
“打击我的信心?摧毁我的计划?还是说……”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问:
“您想……与我合作?”
范智帆迎着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幽灵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赞许的光芒。
密室中,灯光柔和。
两人隔桌相望,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未散的血腥味,以及更浓烈的、名为“野心”与“算计”的气息。
真正的棋局,此刻才刚落下第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