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闽省云霄县境外深山,“巢穴”据点通道 → 医疗室 → 审讯室 → 幽灵密室
时间:接续上章,范智帆踏入巢穴后数小时内
通道内,最后三步。
……
范智帆(吕云凡)的视野在失血与剧痛的双重夹击下,已扭曲成一片晃动的光斑。通道两侧裸露的水泥墙壁仿佛有了生命,正向他挤压而来。他咬紧牙关,舌尖被咬破的伤口传来新的痛楚,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内心:不能倒……至少……不能在门关上之前倒……)
这执念支撑着他继续向前——一步,两步,三步。
第三步的脚掌刚落定,左肩伤口处骤然爆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铁钩在里面搅动。他身体猛地一颤,本就虚浮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世界天旋地转,视野迅速被黑暗侵蚀。
在意识彻底沉没前,他感觉到身体向前倾倒,但预想中冰冷地板的撞击并未到来——一只粗壮的手臂猛地从侧面伸出,像铁钳般箍住了他的右腋下。
是野狼。
“喂!火鸡!”野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原本打算冷眼旁观这个“精英”倒下,但就在范智帆即将触地的瞬间,那股近乎执拗的、即使昏迷也要挺直脊梁的姿态,竟让他下意识出手了。
范智帆最后的视野里,是通道尽头那片刺眼白光中,一个窈窕身影正缓步走来的模糊轮廓。那身影步伐优雅从容,与周围冰冷机械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不是踏在防滑钢板上,而是走在铺着红毯的殿堂。
(那……就是……幽灵……)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来人!救人啊!老大!老大!”野狼扶住范智帆瘫软的身体,触手一片湿冷——那是被冷汗和血浸透的衬衫。他抬头朝着通道深处嘶喊,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几秒后,急促的脚步声从通道两侧传来。四名身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全覆式面罩的守卫迅速靠近,动作干练无声。但他们没有立即接手,而是停在三米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昏迷的范智帆,如同审视一件危险的未知物品。
“咯咯咯……”
一阵轻灵却冰冷的笑声从通道深处飘来。
幽灵终于现身。
她依旧戴着那副精致的银色面具,面具只覆盖上半张脸,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涂着暗红色唇膏的嘴唇。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紫色丝绒长裙,裙摆垂至脚踝,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长发挽成松散的发髻,几缕发丝垂落颈侧,衬得脖颈愈发白皙修长。她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参加晚宴般优雅,与周围肃杀的环境形成诡异反差。
在她身后半步,鹰眼如影随形。他比幽灵高出近一个头,瘦削如竹,穿着毫无褶皱的黑色立领制服,双手背在身后,眼神空洞地扫过野狼和昏迷的范智帆,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一具会呼吸的雕像。
“辛苦了,野狼。”幽灵停在野狼面前两米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救,自然是要救的。不过……”
她微微侧头,目光投向鹰眼。
鹰眼几乎在瞬间领会了她的意图。他缓缓点头,下巴的线条冷硬如石刻。
幽灵重新看向野狼怀里的范智帆,面具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撑到这里……意志力不错。带他去‘白房间’,让‘医生’来。记住——只止血,维持生命体征,其他的……先别动。”
“是。”野狼沉声应道,心头却是一凛。他当然明白“白房间”和“医生”意味着什么——那是巢穴里最干净也最冰冷的医疗室,而“医生”……从来不是真正的医生。
四名守卫这才上前,从野狼手中接过范智帆。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迅速,一人抬头,两人抬身,一人警戒,将昏迷的范智帆平稳抬起,转身朝通道深处快步走去。鲜血顺着范智帆垂落的手臂滴落,在防滑钢板上留下一串断续的暗红色斑点。
幽灵目送他们离开,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唇角,低语道:“范智帆……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白房间。
这是一间约二十平米的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部漆成毫无瑕疵的纯白色,冷白的LEd灯嵌在天花板内,光线均匀得令人窒息。房间中央是一张不锈钢手术台,四角有皮质束缚带。四周摆满了各种医疗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冰冷的数字和波形。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掩盖了原本可能存在的血腥。
范智帆被平放在手术台上,早已被剪去衣物的上半身裸露着,左后肩的枪伤触目惊心——子弹贯穿伤,入口和出口都在汩汩渗血,周围皮肉翻卷,因失血和感染而呈现不健康的灰白色。
野狼站在房间角落,双臂抱胸,眉头紧锁。他看着手术台旁那个正在准备器械的“医生”,胃里一阵不适。
“医生”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身高不足一米六,佝偻着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有不明污渍的旧式白大褂。他头发稀疏油腻,戴着厚厚的平底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小而无神,总是半眯着,看人时如同打量解剖台上的标本。最诡异的是他的双手——手指异常纤细修长,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见底下青紫色的血管,动作却精准稳定得可怕。
此刻,“医生”正用那双苍白的手摆弄着托盘里的器械:缝合针、手术刀、止血钳、还有几支装有不同颜色液体的注射器。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音调怪异,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止血,清创,缝合。”“医生”突然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木板,“生命体征稳定。麻药……用最小剂量。”他说话时并不看任何人,仿佛在自言自语。
野狼注意到,“医生”在准备麻药时,特意挑了一支标注着极小剂量的注射器。而旁边的托盘里,还放着另外几支颜色诡异的药剂——淡紫色的、荧绿色的、还有一支漆黑如墨的。
(内心:幽灵果然没打算让他好过……这些,是等会儿要用的“工具”吧?)
手术开始了。
没有无影灯,只有头顶惨白的光。“医生”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那双苍白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切割、止血、清创、缝合……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如同机械。过程中,昏迷的范智帆身体偶尔会因疼痛而抽搐,但“医生”毫不在意,只是偶尔抬眼瞥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确保人不会死。
一个半小时后,手术结束。
伤口被缝合,血止住了,范智帆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但呼吸和心跳已经平稳下来。
“医生”清洗双手,用一块脏兮兮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干,然后走到墙边的柜子前,取出一个黑色的金属手提箱。箱子打开,里面是整齐排列的注射器、药剂瓶和一些野狼从未见过的、造型古怪的器械——有带电极的颅骨固定器,有多针头注射器,还有连接着复杂线路的金属头盔。
“等他醒。”“医生”把箱子放在手术台旁的推车上,推了推眼镜,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病态的好奇,“老大要问话。用‘潘多拉’。”
野狼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潘多拉吐真剂。他听过这个名字,在组织的传说里——那不是普通的审讯药物,而是一种能撕裂心理防线、强制挖掘深层记忆的神经毒素。药效发作时,受试者会陷入半昏迷的谵妄状态,潜意识被强行拖到表面,所有秘密无所遁形。但代价巨大:轻则记忆混乱、人格分裂,重则脑组织永久损伤,变成只会流口水的白痴。
幽灵……这是要彻底剖开范智帆的大脑。
……
时间流逝,一天一夜。
范智帆在昏迷中度过。其间,“医生”定时检查,注射营养液和抗生素。野狼大部分时间守在房间外,偶尔透过观察窗看一眼。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微微蹙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在抵抗着什么。
(内心:这家伙……连昏迷都不放松吗?)
野狼发现自己对这个“火鸡”的感觉越来越复杂。不屑?依然有。但更多的是忌惮,甚至……一丝隐约的敬佩。他见过太多人在绝境中崩溃,但像范智帆这样,流着血爬五公里山路、踏入龙潭还能挺直脊梁的人,太少见了。
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范智帆的眼皮动了动。
野狼立刻警觉,按下墙上的通讯器:“老大,他醒了。”
五分钟后,房间内的气氛陡然改变。
手术台被调整成半坐姿势,范智帆的上半身依然裸露,伤口覆盖着白色纱布。他的手腕、脚踝、腰部和胸部被五条厚重的皮质束缚带牢牢固定在不锈钢台面上,动弹不得。麻药的效果尚未完全消退,他感觉身体沉重如铅,思维也像浸在粘稠的胶水里。
然后,他看见了她。
幽灵坐在手术台正前方三米外的一张高背椅上,依旧戴着银色面具,翘着腿,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膝上。她换了一身墨绿色的缎面旗袍,勾勒出曼妙曲线,在纯白背景中宛如一株有毒的植物。野狼站在她右侧稍后的位置,表情复杂。鹰眼则立在左侧,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守卫雕塑。
而“医生”,正佝偻着背站在幽灵身旁的推车边,黑色手提箱已经打开,里面那些诡异器械在冷光下泛着寒光。
范智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内心:幽灵……终于面对面了。这些束缚……果然是终极考验。)
他用力眨了眨眼,让视线聚焦,然后缓缓抬起下巴——即使被绑在手术台上,这个动作依然带着属于“范智帆”的倨傲。
“你就是幽灵?”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果然……出来了么?”
话音刚落,他尝试动了动手腕,束缚带勒进皮肉,纹丝不动。他脸色一沉,目光锐利地射向幽灵:“你这是什么意思?”
幽灵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却冰冷刺骨。她伸出右手,掌心摊开——那里躺着一枚黑色的加密固态硬盘,正是范智帆在星耀园区“夺来”、交给野狼的那枚。
“没什么意思。”幽灵把玩着硬盘,指尖划过外壳上的星耀LoGo,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当然了,你做得很好。这枚硬盘里的技术资料,我们的人初步检查过了,确实是‘星耀’的核心数据,价值连城。”
她顿了顿,面具后的目光如针般刺向范智帆:“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
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问:“你的身手,是从哪里学来的?”
轰——
范智帆的心脏仿佛被重锤击中!但他脸上肌肉控制得极好,只流露出一丝被冒犯的愠怒,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
(内心:来了……最致命的问题!她果然怀疑我的身手!潘多拉……那个箱子里是潘多拉吗?!必须顶住!)
“我的身手怎么学来的,”范智帆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有必要告诉你?幽灵女士,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范家的人,是来合作的,不是你的囚犯。你,没有资格过问我的私事。”
“咯咯咯……”幽灵的笑声更响了,她甚至轻轻拍了拍手,“好,很好。骨头确实很硬,嘴也够利。”
她缓缓站起身,旗袍下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她走到手术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范智帆,面具后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莫测的光:“可惜啊,火鸡。在我面前,你必须告诉我。”
范智帆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缩,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原来幽灵是这样的人?连‘自己人’都要往死里针对?我记住你了。不过——”
他刻意拖长语调,眼神如冰:“你真以为,我会告诉你?威胁我?你找错对象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幽灵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竟带着一丝惋惜:“很好,很好。既然如此……”
她转身,朝“医生”点了点头。
“医生”的小眼睛里爆发出兴奋的光芒。他迅速从箱子里取出一支装有淡紫色液体的注射器,又拿出一个多针头注射器——那东西有六个极细的针头,连接着中央的药剂舱。接着,他取出那个金属头盔,头盔内衬有数十个微型电极。
“我的手段,恐怕你不知道。”幽灵重新坐回椅子,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更令人毛骨悚然,“开始吧。”
范智帆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死死盯着“医生”手中的器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内心:那是什么?!不是普通的刑具……是神经药物!他们要直接攻击我的大脑!)
“医生”先将金属头盔戴在范智帆头上,电极紧贴头皮,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接着,“医生”拿起那支淡紫色注射器,走到范智帆左侧,拉过他的手臂,找到静脉。
“等等!”范智帆试图挣扎,但束缚带将他牢牢锁死,只能眼睁睁看着针头刺入皮肤。
淡紫色液体被缓缓推入血管。
起初只是冰凉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但很快,一种怪异的麻木感从注射点扩散开来,伴随着轻微的眩晕。范智帆咬紧牙关,拼命集中精神。
(内心:不能乱!构建防御墙!第一层:范家身份!第二层:mIt经历!第三层……地狱营的记忆必须锁死!绝对不能暴露阿斯塔!)
“医生”观察着他的反应,几秒后,拿起了那支多针头注射器。这次,他瞄准的是范智帆颈侧的颈动脉窦区域——那是大脑供血的关键通道。
“火鸡,”幽灵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残忍的温柔,“你应该听说过……‘潘多拉吐真剂’吧?”
潘多拉!
范智帆的瞳孔猛然放大!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当这个名字被真正确认时,恐惧依然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他太清楚这东西的可怕——那不是简单的吐真剂,而是能撕开灵魂、暴露出所有原始本能和深层记忆的恶魔药剂!
(内心:潘多拉……完了……必须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用痛苦刺激清醒!)
他猛地用力,额头青筋暴起,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伤口崩裂,纱布渗出血色。他死死瞪着幽灵,从牙缝里挤出嘶吼:“幽灵!你个该死的王八蛋!你这么做……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幽灵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挣扎,面具后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内心:这种时候还能保持逻辑清晰的威胁……普通的商人?间谍?不,绝不可能。)
她轻轻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一点。
“医生”得到信号,毫不犹豫地将多针头注射器按在范智帆颈侧。六个针头同时刺入皮肤,中央药剂舱里一种荧绿色的粘稠液体被高压推入颈动脉!
“呃啊——!!!”
范智帆的嘶吼瞬间变了调!那不是痛苦的喊叫,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惨嚎!荧绿色液体如同活物般冲入他的血管,沿着颈动脉直冲大脑!所过之处,血管像被点燃般灼痛,紧接着是无孔不入的冰冷麻痹感,仿佛有无数冰针扎进每一个神经末梢!
他的视野开始闪烁,现实与幻觉的边界迅速模糊。纯白的墙壁上浮现出扭曲的鬼影,幽灵的身影分裂成数个重影,“医生”的脸变成狞笑的骷髅。耳边响起无数嘈杂的声音——枪声、爆炸、惨叫、还有……教官的怒吼、同期的哀嚎、极寒之地的风雪呼啸……
(内心:墙!构建墙!我是范智帆!范家少主!mIt博士!我不是……我不是……)
他的意识在药剂的洪流中疯狂挣扎,试图抓住任何一块浮木。但潘多拉的药效太猛烈了,它像一把无形的铁锤,一次次砸向他精心构建的心理防线。
“医生”默默观察着监护仪。脑电波图剧烈波动,显示受试者正在陷入深度谵妄状态。他看向幽灵,等待指示。
幽灵轻轻颔首。
鹰眼上前一步,走到手术台边。他俯视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范智帆,用那干涩如砂纸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地提问:
“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范智帆的嘴唇在颤抖,眼球在眼皮下急速转动。药剂正在将他拖入潜意识的深海。他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似乎在抗拒,又似乎在组织语言。
几秒后,一个模糊但清晰的句子,从他齿缝间漏了出来:
“我……是范家的人……范家……培养我……是为了范家的未来……”
鹰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个回答很标准,符合“范智帆”的人设。但潘多拉之下,人的回答往往会暴露出更深层的认知。
“第二个问题,”鹰眼的声音更冷,更锐利,像刀子一样刺入范智帆混乱的意识,“你的身手……从哪里学来的?”
轰!!!
这个问题仿佛触动了某个禁忌的开关!范智帆的身体骤然绷紧,束缚带被拉得吱呀作响!他脸上露出极端痛苦和抗拒的表情,眼球几乎凸出眼眶,额头上冷汗如瀑布般滚落!
(内心:不!不能说!阿斯塔……地狱营……那是绝对不能暴露的!锁死!锁死!!!)
药剂却在疯狂冲击那最后的防线。他的大脑里,无数画面碎片般飞溅——极寒的冰川、黑暗的训练营、沾血的格斗场、一双双绝望或疯狂的眼睛、还有……那个坐在白骨王座上、俯瞰众生的黑暗身影……
“我……我……”范智帆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溢出血沫,“不……我的身手……是……阿……斯……塔……”
阿斯塔!
这个词出口的瞬间——
“闭嘴!!!”
幽灵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从容,带着近乎尖锐的厉喝!
同一时间,鹰眼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骷髅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甚至……一丝恐惧的神情!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野狼完全愣住了,他茫然地看着幽灵和鹰眼的剧烈反应,又看向手术台上仍在痛苦抽搐的范智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内心:阿斯塔?那是什么?一个地名?一个人名?为什么老大和鹰眼……会是这种反应?)
幽灵站在那里,胸膛微微起伏。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她情绪的剧烈波动。她死死盯着范智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几秒的死寂后,幽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平静。但她的声音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把他……救起来。恢复状态。不必再问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复杂难明:“严加看管……好生伺候。”
“医生”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点头,开始准备解毒剂和镇静剂。
幽灵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向房门。鹰眼紧随其后,离开前,他深深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范智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彻底颠覆了。
……
十分钟后,幽灵密室。
这是巢穴深处最隐蔽的房间,没有窗户,墙壁是厚重的铅合金夹层,确保绝对的隔音和防侦测。房间不大,只摆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两把高背椅,以及一面占据整堵墙的电子监控屏。此刻屏幕上显示着“白房间”的实时画面:范智帆已被注射了解毒剂和镇静剂,陷入深度睡眠,“医生”正在处理他崩裂的伤口。
幽灵摘下了面具。
面具下的脸,是一张足以令人屏息的容颜。肌肤白皙如瓷,五官精致得如同工笔画,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挑,本该风情万种,此刻却凝着寒冰。她的年龄看起来不到三十,但眼神深处沉淀的沧桑和冷酷,却远超这个年纪。
密室中,空气凝滞如铅。
幽灵摘下面具后的容颜在昏暗的灯光下美得惊心,却也冷得刺骨。她与鹰眼对视,两人眼中翻涌着同样的惊涛骇浪——那是源自记忆深处、对某个绝对禁忌之地的本能恐惧。
“阿斯塔……”幽灵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他怎么会……从那里出来?”
鹰眼沉默着,但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内心的震动。地狱营的回忆,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是烙印在骨髓里的噩梦,也是淬炼成如今模样的熔炉。那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和尸体。能获得“称号”并活着离开的,无一不是行走在人间的修罗。
“必须确认。”幽灵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如果是真的……我们之前的评估,全部都要推翻。”
她转身,走向紫檀木书桌后方嵌入墙壁的保险柜。那是一个厚重的合金柜体,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生物识别屏。幽灵将手掌按在屏幕上,虹膜对准上方微不可察的扫描孔。
“滴——认证通过。”
低沉的机械声响起,保险柜门无声滑开。里面没有文件或珠宝,只有寥寥几件物品:一把造型古朴的钛合金匕首,一枚刻着扭曲符文的白金戒指,以及——一部通体哑光黑色、厚重笨拙、仿佛上世纪产物的卫星电话。
幽灵取出那部卫星电话。它入手沉重,外壳是防电磁屏蔽的复合材质,侧面有一根可伸缩的粗短天线。底部有一个微型物理键盘,键帽上的字母和数字早已磨损模糊。
她将高科技随身电脑设备放在书桌上,接上独立的加密电池模块。指示灯亮起幽绿色。
鹰眼无声地靠近,如同一道警惕的影子守在门侧,确保绝对无人打扰。
幽灵深吸一口气,那双向来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她按下开机键,等待漫长的三十秒自检程序。屏幕亮起,是单调的墨绿色字符界面。
她开始输入。
手指在微型键盘上快速敲击,输入一长串混合了数字、字母和特殊符号的复杂编码。每输入几位,都需要停顿半秒,等待系统验证。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两分钟,房间里只有按键沉闷的“嗒嗒”声,以及两人轻不可闻的呼吸。
“”——这是幽灵的永久识别码,也是通往那个世界少数几个有效权限之一。
最后一位编码输入完毕,幽灵按下红色的确认键。
“滴——”
卫星电话发出悠长的拨号音,与寻常电话的嘟嘟声截然不同,更像某种深海探测器的回响。声音在密闭的密室里回荡,平添几分诡谲。
等待。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这漫长的十秒里,幽灵的背脊挺得笔直,但鹰眼注意到,她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
终于。
“嗞啦——”一阵强烈的电流杂音响起,随后被过滤掉。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分不清男女的电子合成音从听筒传出:
“通道建立。请出示识别码。”
幽灵将听筒贴近耳边,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鹰眼极少听过的、近乎刻板的恭敬:
“我是幽灵。识别码:。”
“验证中……请稍候。”
又是几秒的沉寂。屏幕上滚动着加密数据流。
“验证通过。权限等级:A-7。请输入目的地代码或语音指令。”
“转接‘北极星枢纽’,特殊线路,最高优先级。”幽灵清晰地说道,“请求与‘教官’直接通话。”
“请求收到。线路加密升级中……正在尝试连接‘北极星枢纽’……请保持等待。”
这一次的等待更长。卫星电话的听筒里传来遥远而模糊的电流嘶鸣、偶尔爆出的数字电台碎片声,仿佛信号正穿透电离层、跨越极地冰盖,向着某个隐藏在世界尽头阴影中的节点艰难跋涉。
幽灵的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她不是害怕,而是一种面对更高层次权威时本能的紧绷。地狱营的“教官”,并非指某个具体的训练官,而是那个地方对外联络的唯一代号,是掌管着所有“毕业生”档案和生杀予夺权限的冰冷意志的化身。
约一分钟后。
“喀哒。”
一个轻微的接驳声响起,随即,电子合成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带着轻微电磁底噪的寂静。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
那是一种极为粗粝、沙哑、仿佛被砂石和寒风磨砺了几十年的男性嗓音,透过遥远的信号传来,依旧带着一股子蛮横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喂?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敲线路?不知道老子在清点‘耗材’吗?!有屁快放!”
幽灵立刻挺直身体,尽管对方看不见,但她依旧下意识做出了近乎立正的姿态,语气恭敬到了极点:
“教官,是我。幽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幽灵?”教官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变得更加不耐,“哦,是你这小丫头片子。稀客啊?算算年头……你出去得有七八年了吧?怎么,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想求老子让你回炉再造?”
话语里的讥讽和**裸的轻视毫不掩饰。但幽灵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将姿态放得更低:
“教官说笑了。我这次贸然打扰,是有一件急事,需要向您求证。”
“求证?求证什么?”教官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烦躁,“老子这里只有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没你要的情报。赶紧的,老子时间宝贵,下一批‘材料’马上要下冰窟了。”
幽灵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但依旧清晰:
“我想请教官帮忙确认一个人。他可能……曾经在您那里待过。”
“名字。”教官干脆利落。
“范智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声嗤笑:“范智帆?没听说过。老子这里的规矩你忘了?进来的人,只有代号,没有名字!狗屁范智帆李智帆,老子不认!”
幽灵早有预料,立刻补充道:“我知道规矩。但他的外貌特征……或许您有印象。亚裔男性,现在年龄大约二十四左右岁,身高一米八二左右,体型偏瘦但精悍。最明显的特征是……他右眉眉尾,有一道大概两厘米长、非常细微的旧疤痕,呈浅白色,应该是幼年时磕碰所致。”
她描述得非常详细,尤其是那道疤痕——那是阎罗提供的、吕云凡幼时与吕奕凡玩耍时不慎磕碰留下的真实印记,资料改了,是范智帆小时候磕碰的,也是范智帆这个伪装身份上无法消除的生理特征。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磁底噪在嘶嘶作响。
五秒,十秒……
就在幽灵以为信号中断时,教官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那粗粝的嗓音里,之前的不耐和烦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凝滞,甚至隐隐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警觉:
“右眉……尾部的疤……浅白色……幼年磕碰?”
他似乎在极力回忆,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
忽然!
“操!!!”
一声粗暴的咒骂猛地炸响!即便隔着电话,幽灵和鹰眼都能感受到那股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冲破听筒的剧烈情绪波动!
“他妈的……原来他叫范智帆?!”教官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甚至……一丝后怕?“怪不得……怪不得这小子当年那么邪性!他奶奶的,这名字藏得够深啊!”
幽灵的心脏骤然收紧:“教官,您……认识他?”
“认识?何止认识!”教官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怒气,以及更深层的、连他自己可能都不愿承认的忌惮,“这小子……当年是‘上面’特塞进来的,手续干干净净,背景是某个东亚家族的继承人,送来‘淬火’的。妈的,老子一开始还以为又是个镀金的绣花枕头,准备三个月内让他变成冰渣子……”
他顿住了,似乎在平复情绪,再开口时,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自嘲的恐惧:
“结果呢?这小子是他妈个怪物!真正的怪物!老子训了三十年人,没见过这样的——理论科目过目不忘,实操科目上手就会,第一次进格斗笼子,差点把同期那个西伯利亚熊崽子的大椎骨给徒手掰断!冷静得不像人,下手黑得没边!才他妈三个月,同期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连几个老资格的助教都不敢单独带他!”
幽灵和鹰眼听得屏住呼吸。这些话,从一个以冷酷和蔑视生命着称的地狱营教官嘴里说出来,其分量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心智。
“后来呢?”幽灵的声音有些干涩。
“后来?”教官哼了一声,那声音里竟有几分无奈,“后来他就有了代号——不是我们起的,是那帮被他打服、吓疯的同期私下里叫开的。”
“什么代号?”
教官沉默了足足三秒,才一字一顿,仿佛吐出某种诅咒般说道:
“——魔王。”
魔王!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密闭的密室里炸响!幽灵拿着电话的手猛地一颤!鹰眼背在身后的手瞬间握紧,指节发白!
“他待了多久?”幽灵强迫自己冷静,追问细节。
“满打满算,十一个月。”教官的声音低沉下去,“按‘上面’的要求,是短期高强度‘淬火’。但这十一个月……嘿,老子营里的非战斗减员率,创了十年新高。不是他亲手杀的,是被他逼的、吓的、在对抗训练里被他那种……那种纯粹为了摧毁而存在的打法给彻底废掉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复杂:“最后半年,没人愿意跟他同组训练,没人敢在他背后站着。连老子……去给他做最终评估的时候,都得带着四个全副武装的守卫,不然心里发毛。这小子看人的眼神……不像人,像特么……像特么冰原底下埋了万年的什么东西醒了,在打量餐盘里的肉。”
幽灵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教官的描述,完美印证了范智帆展现出的那种超越常理的冷静、强悍和近乎本能的战斗直觉。
“他……怎么离开的?”她问出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到期,‘上面’来接人。手续齐全,屁话没有。”教官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急促,甚至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幽灵,你听好了——老子不知道你怎么惹上这尊煞神的,但看在你还算懂规矩的份上,给你句实话:离他远点。能多远就多远。”
幽灵一愣:“教官,您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这小子是‘魔王’,不是白叫的!”教官的声音几乎是在低吼,“他那套东西,不是在营里‘学’的,更像是……被唤醒的。他天生就属于黑暗和厮杀!老子这里只是给他开了个口子!他现在在你那儿?你想用他?控制他?”
教官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冷笑:“你牛逼!你胆子肥!但别怪老子没提醒你——玩火者,必**!你觉得自己是下棋的人?小心一转头,发现自己早就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还是随时能被吃掉的那种!”
“教官,我……”
“行了!老子没空跟你废话!”教官粗暴地打断她,语气极其不耐,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该说的都说了!‘魔王’的档案是绝密中的绝密,老子今天已经破例了!以后别再为这事儿敲老子的线路!他娘的,晦气!”
“等等,教官,关于他背后的‘上面’……”
“嘟——嘟——嘟——”
忙音。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幽灵缓缓放下卫星电话,手臂僵硬。听筒里最后的忙音,似乎还在密室里空洞地回响。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鹰眼也沉默着,如同一尊石雕。但仔细看,能发现他颈侧的肌肉在微微抽动。
许久,幽灵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那张绝美的容颜上,此刻笼罩着一层前所未有的阴霾。她看向鹰眼,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都……听到了。”
鹰眼缓缓点头,动作滞涩:“魔王……教官亲口确认。而且,教官他……在害怕。”
“不只是害怕。”幽灵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卫星电话外壳,眼神深不见底,“是恐惧。对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纯粹毁灭性力量的恐惧。教官是什么人?他手里经过的亡命徒、杀手、战争机器不计其数,能让他用那种语气形容的……”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所以,”鹰眼的声音干涩,“我们之前的判断,彻底错了。他不是一枚需要考验的棋子,也不是可以随意利用的刀……他本身,可能就是执刀的人,甚至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幽灵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范智帆在审讯椅上,即使濒临崩溃依然冰冷讥诮的眼神,还有那句“你会后悔的”。
现在,她信了。
“把他从‘白房间’移出来。”幽灵睁开眼睛,眼底已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深处,是更加严密的戒备和算计,“安排最好的房间,派专人照顾,用最好的药。他的伤,必须尽快恢复。”
鹰眼:“然后呢?”
“然后?”幽灵走到监控屏前,看着已经转移至一间舒适卧室、仍在沉睡的范智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然后,我们要重新认识这位‘范家少主’了。”
“以合作者的身份?”鹰眼问。
“不。”幽灵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以对待‘同级’,甚至……‘潜在上位者’的身份。在他醒来之前,准备好他可能感兴趣的一切——范家内部的情报?科赫家族的把柄?还是……幽灵网络里,某些连我都觉得棘手的‘麻烦’?把他想要的,摆在他面前。”
她转过身,直视鹰眼:“但同时,监控提升到最高等级。我要知道他醒来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说的每一个字,甚至呼吸的频率变化。通知我们所有在东亚的暗桩,暂停一切敏感活动,进入静默。在摸清这位‘魔王’真正的意图和底线之前……”
幽灵顿了顿,声音如同极地寒风:
“我们,步步为营。”
密室中,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
卫星电话静静地躺在桌上,仿佛一个刚刚闭合的潘多拉魔盒。
而盒中释放出的,并非简单的秘密,而是一个名为“魔王”的、活生生的、正在苏醒的……
灾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