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鹏城星耀园区 → 京城指挥部 → 粤省云霄县境外山林据点
时间:行动结束当夜至次日凌晨
……
凌晨三点十七分,鹏城星耀科技创意园。
警车的红蓝警灯如同鬼魅般闪烁,将园区内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映照得忽明忽暗。穿着制服的警察和便衣国安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封锁现场、收集证据、处理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混合气味——火药残渣、血腥、以及化学试剂泄露的微酸。园区草坪上,白布覆盖着七八具形态各异的尸体,有的被军刺贯穿心脏,有的颈动脉被利刃割开,还有一具被近距离枪击爆头,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宋瑾乔站在主楼侧门的廊柱旁,脸色比头顶惨白的应急灯光还要难看。
她穿着便装,外面套了一件印着“现场勘查”字样的荧光马甲,这是吕奕凡临时给她安排的身份伪装。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指挥车内紧张地盯着监控屏幕,此刻却已置身于真实的杀戮现场。
(内心:这就是……真正的战场?)
她的胃部猛地一阵痉挛。
刚才,一名年轻法医掀开其中一具尸体上的白布——那是代号“血斧”的东欧亡命徒,左胸有一个碗口大的贯穿伤,军刺的三棱血槽放血效果极佳,尸体周围的地面被染成了暗红色,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发黑。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尸体半张着的嘴里还淌着血沫,那双瞪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仿佛还在诉说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骇与不甘。
“呕——”
宋瑾乔猛地捂住嘴,转身冲向一旁的灌木丛,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她今天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胆汁,灼烧着喉咙,让她眼眶发红,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拍在她的背上。
吕奕凡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拧开的矿泉水。他脸上还沾着几处溅上的血点,身上的便装沾满了灰尘和污迹,左臂袖子被划破,露出里面包扎过的伤口——那是与夜叉搏斗时留下的。
“漱漱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平稳,“第一次都这样。”
宋瑾乔接过水瓶,手还在微微发抖。她漱了漱口,又喝了两小口,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稍稍缓解了不适。她直起身,擦了擦嘴角,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对不起……队长,我……”她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作为情报分析员出身,她自认心理素质不差,但纸上谈兵与亲眼目睹尸横遍野的惨状,完全是两回事。
“不用道歉。”吕奕凡看向远处正在被抬走的尸体,眼神冷峻,“我第一次执行实战任务后,吐得比你还厉害,回去做了三天噩梦。”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宋瑾乔苍白的脸上,语气放缓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但你必须习惯,瑾乔。这不是演习,不是报告上的数字和照片。这是真实的生死搏杀,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今天这些倒下的,是敌人。但如果我们的情报失误、判断出错、行动迟缓,或者自身能力不足,下一次躺在那里的,就可能是我们的战友,甚至……是你我。”
宋瑾乔浑身一颤,抬头看向吕奕凡。他脸上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历经生死后沉淀下来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尽管双腿还有些发软,“我会尽快适应的。”
“不是尽快,”吕奕凡纠正道,“是必须。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他望向园区西侧的方向,眉头微蹙,“那个中枪逃走的目标……还没找到。”
……
凌晨四点,临时指挥车内。
灯光调得很暗,只有几台显示器散发着冷光。吕奕凡脱下了沾血的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战术t恤,手臂上的绷带渗出一小片暗红。他正站在电子地图前,手指在鹏城的街道图上划过。
“目标中枪位置在三楼东侧走廊,子弹贯穿左后肩,出血量不小。”他指着地图上星耀园区向西延伸的几条路线,“按照出血滴落痕迹和沿途监控调取,目标在园区西侧围墙处有短暂停留——那里有攀爬和地面拖拽的痕迹,应该是同伙接应。”
“接应车辆型号?”一旁的老鹰问道,他脸上也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一辆黑色越野车,车牌被遮挡,车型初步判断是改装过的丰田陆地巡洋舰。”吕奕凡调出一段模糊的街面监控截图,“十一点三十八分驶离园区西侧辅路,之后……”他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几个路口,“在鹏城大道与滨海路交叉口失去踪迹。那里有三条岔路,监控有一段三分钟的盲区。”
“专业手法。”雷公抱着双臂,声音低沉,“对鹏城的监控布局很熟悉,要么提前踩过点,要么有内部信息支持。”
吕奕凡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那个消失的点。(内心:那个人……身手和反应都不一般。中枪后的奔跑速度、规避路线选择,都显示出极强的专业素养和心理素质。绝不是普通的商业间谍或技术窃贼。)
更让他在意的是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内心: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在昏暗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的背影——略显瘦削但挺拔的身形,奔跑时微微前倾的姿态,左肩受伤后依然保持的平衡感……
(内心:想不起来。但那种感觉……很不对劲。)
“队长,”山猫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还在外围布控点,“酒店那边有消息。范智帆的房间,从昨晚十一点进入后,再没有人出来过。窗帘一直拉着,灯也没开过。”
吕奕凡睁开眼,眼神锐利:“确定?”
“确定。我们的人二十四小时轮班盯着,前后门、消防通道、甚至楼顶都没放过。除非他变成苍蝇飞出去,否则肯定还在里面。”山猫语气肯定。
(内心:范智帆……)
吕奕凡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白天在监控屏幕上看到的那张脸——年轻、矜贵、带着精英式的疏离和傲慢。一个商业谈判的代表,在园区发生枪战血腥事件的当夜,闭门不出,倒也符合常理。
但……
“继续盯着。”吕奕凡下令,“增派一组人,排查酒店所有出入口过去十二小时内的监控,我要确认他到底有没有离开过。”
“是。”
吕奕凡走回指挥台,调出范智帆的档案照片。高清图片上,那张脸毫无破绽——无框眼镜后的眼神平静,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商业式微笑,一切都符合一个海归精英的人设。
(内心:是我想多了吗?那个中枪逃走的人,和范智帆……可能只是身形有些相似?)
他甩了甩头,将杂念强行压下。此刻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带走疑似存储设备的目标,以及确认幽灵组织的下一步动向。
“雷公,老鹰,”他转向两名队员,“带人沿着目标消失的三个方向做地毯式排查,重点检查诊所、地下黑医点、以及可能提供临时藏身处的场所。对方受伤不轻,需要处理伤口。”
“明白。”
“熊猫,灾星,”他又看向另外两人,“你们跟我回指挥部,整理今晚所有交战记录和缴获物品清单。天亮前,我要向上面做初步汇报。”
“是!”
众人领命,迅速散去。
吕奕凡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那个代表范智帆酒店的标记点,眼神深邃。
(内心:范智帆……你最好真的只是来谈生意的。)
……
清晨六点,京城,秘密指挥部。
阎罗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天色将明未明,东方天际泛着鱼肚白。他背对着房间,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身影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沉凝。
黑无常如同铁塔般静立在他身后三米处,面容冷硬,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保绝对的私密与安全。他是阎罗的绝对心腹,也是为数不多的、能直接接触最高级别情报的单线联络人之一。但即便是他,也不知道阎罗手中那几张最深的“牌”究竟是谁,又是如何传递情报的。
“伤亡统计出来了。”黑无常的声音打破沉默,“我方轻伤七人,无阵亡。敌方击毙九人,俘虏三人,另有至少一人中枪逃脱。‘星耀’方面,两名保安、一名研究员死亡,四人轻伤。”
阎罗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现场缴获的存储设备,经过初步检测,”黑无常继续汇报,“都是伪造或无关紧要的资料。真正的新能源和悬浮核心技术,已于昨夜安全入库。杨老板那边也已安抚妥当。”
“幽灵那边有什么动静?”阎罗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野狼在凌晨四点左右发回加密报告。”黑无常刻意强调了“野狼”这个代号,表明这是来自幽灵内部的线报源头之一,“报告声称‘火鸡’成功获取核心资料,但肩部中弹受伤。他们已安全撤离鹏城,正在前往指定交接地点。报告附有假硬盘照片。”
阎罗缓缓转过身,晨光映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眉宇间深锁的忧虑。
“受伤……”他低声重复这两个字,走到紫檀木茶台旁,将凉茶一饮而尽,“野狼报告里,对‘火鸡’受伤时的状态描述如何?”
“‘意识清醒,失血明显,但意志力顽强,对答清晰,甚至能在剧痛下保持逻辑反击野狼的试探。’”黑无常复述着报告中的原话,每一个字都像石头投入深潭,“报告评价:‘此人的坚韧与心性,远超普通商人或间谍,疑似受过极端环境下的专业抗压与生存训练。’”
阎罗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紫檀木边缘。
(内心:云凡……你把自己逼得太狠了。这份评价,固然能让幽灵更高看你一眼,但也会让她对你的调查和试探,更加不择手段。)
他面前仿佛有两张无形的棋盘在重叠交错。一张是明面上的国安与幽灵组织的对抗;另一张,则是更深、更暗的棋局——他手中掌握的、埋藏在幽灵网络深处乃至更高层面的、彼此不知晓对方存在的“孤子”们,正在按照他预设的路径,艰难而隐秘地传递着碎片化的情报。这些情报,有些通过死信箱,有些通过加密数字信号,有些甚至是通过看似不经意的商业往来或社交媒体动态来传递。只有他,能将这些碎片拼合成完整的图景。
而范智帆(吕云凡),是他主动投入幽灵视线的一枚“明子”,也是一枚主动求变的“活棋”。这步棋的风险,阎罗比谁都清楚。
“首长,影子这次太冒险了。”黑无常看着阎罗凝重的神色,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带着罕见的忧虑,“他的伤势是实打实的,又深入虎穴。我们……真的不采取任何接应或保障措施吗?哪怕只是在他可能途径的区域,布置一个医疗应急点?”
“不能。”阎罗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也是唯一能快速接近核心的险路。任何外部干预,都可能破坏他精心设计的‘人设’,引起幽灵的怀疑。幽灵此人,多疑到了极点,她能嗅出最细微的不协调。”
他走到电子沙盘前,上面显示着鹏城及周边区域的三维地图。一个微弱的光点,正在向粤省边境的山区移动,信号断续。
“野狼是幽灵派去监视和试探他的人,这是我们已知的信息。但我们的信息源,不止野狼。”阎罗的目光深邃,“还有更深的人,在看着这一切。 他们传递出的信息,与野狼的报告相互印证,也补充了野狼视角之外的细节——比如,幽灵对‘火鸡’表现出的兴趣和疑虑各占多少,比如,鹰眼在审讯后对‘火鸡’的评估倾向……”
黑无常心中一震。(内心:更深的人……连野狼这样的核心行动人员都只是外围监视者吗?首长手里,到底还有多少张牌?)他深知纪律,绝不追问。
“代价确实很大。”阎罗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这次行动,我们付出了鲜血,惊动了上层,也让影子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风险。但是,黑子,”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黑无常:“你要明白,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根系遍布全球、资金雄厚、手段残忍且与多方境外势力有勾连的犯罪帝国。常规的渗透和打击,对他们收效甚微。唯有打入心脏,拿到他们的核心名册、资金脉络、决策机制,才能真正将其摧毁,才能挖出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包括吕家三兄弟身上缠绕的谜团。”
“而要打入心脏,就必须有人,能通过他们最严酷的考验,能让他们相信‘价值’大于‘风险’。影子现在做的,就是在刀尖上跳舞,用他自己的血和命,去赌这个‘信任’。”
黑无常沉默了。他跟随阎罗多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深知这位首长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和责任。每一次决策,都可能关乎数人乃至数十人的生死,关乎国家重大利益的得失。
“我明白了,首长。”黑无常沉声道,“我们会做好一切外围策应和情报分析,确保影子的行动环境信息尽可能准确。同时,加强对幽灵其他可能据点的监控,分散其注意力。”
“嗯。”阎罗点了点头,重新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另外,奕凡那边……他盯上范智帆了。这是计划外的变数,但也在情理之中。奕凡的直觉太过敏锐。通知我们的人,在必要时,用合情合理的方式,模糊掉‘范智帆’与‘中枪者’之间的关联线索,但不能做得太明显,要经得起奕凡的追查。”
“是!”黑无常领命,心中却是一凛。(内心:既要保护影子的身份,又不能引起孤狼队长的怀疑,还要符合逻辑……这其中的分寸拿捏,难如登天。首长这是在走钢丝啊。)
阎罗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晨曦彻底驱散黑暗。
(内心:云凡,奕凡……你们兄弟二人,一个在明处浴血,一个在暗处追凶,却不知彼此的真实身份。这是我这个布局者,必须承受的煎熬。但请相信,所有的牺牲与隐忍,都是为了最终拨云见日,让你们,让这个国家,不再受这些暗影的威胁。)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片密林深处,那道正踏入龙潭虎穴的、染血却挺直的背影。
……
时间倒回至凌晨两点三十分。
闽省西南部,临近边境的崎岖山路上。
一辆沾满泥浆的灰色五菱面包车正在黑暗中疾驰,车灯只开了一小半,勉强照亮前方坑洼不平的土路。车辆正从鹏城方向,朝着闽粤交界处的深山区域行进。车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药水的气味。
范智帆(吕云凡)斜靠在副驾驶座位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微微发紫,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他上半身的西装和衬衫已经被剪开,左后肩处裹着厚厚的绷带,但暗红色的血迹依旧在不断渗出,将白色绷带染红了一大片,甚至浸透了座椅靠背。
他的呼吸浅而急促,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眼神依旧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透过染血的无框眼镜,观察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影影绰绰的闽南山区特有的茂密丘陵和林地轮廓。
(内心:失血量估计在800cc左右……尚未到休克临界,但体能和反应速度已下降至少三成。必须保持清醒,不能昏睡。)
野狼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神如同夜行的野兽,既警惕地扫视着前后方黑暗的道路和两侧密林,又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旁这个让他心情复杂的“火鸡”。
(内心:这家伙……真是个怪物。流了这么多血,换了别人早就晕死过去了,他居然还能保持思考,甚至刚才换车时还能自己走几步……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野狼是幽灵一手培养起来的刀,冷酷、高效、只认任务和强弱。他原本对这个空降的、“上面”塞过来的“范智帆”充满不屑和怀疑,认为不过是个镀金的绣花枕头。但今夜,这个“绣花枕头”不仅闯入了枪林弹雨的核心地带,拿到了东西,还硬扛着枪伤,冷静地指挥他处理现场、换车、销毁痕迹……每一步都显示出惊人的胆魄、头脑和韧性。
这让他感到一丝本能的忌惮,以及……一丝被比下去的不甘。
“还有多远?”范智帆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
“穿过前面这片山坳,就进入云霄县地界了。再走十几公里山路,就到接头点了。”野狼答道,语气不自觉地少了几分轻蔑,“你……撑得住吗?”这话问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范智帆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却因疼痛而变形:“撑不住……难道你背我?”
野狼被噎了一下,闷声道:“哼,死了更好,省得麻烦。”
“可惜,我命硬。”范智帆闭上眼,不再说话,节省体力。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车身颠簸的吱呀声。范智帆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带来的昏沉边缘徘徊,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楚让他瞬间清醒。
(内心:不能昏……幽灵的考验,不会因为受伤而停止。相反,这可能是她观察我意志力的最佳时机。)
他想起了临行前,与阎罗最后一次密谈时,那位深不可测的首长说过的话:“记住,你将要面对的,不仅是枪林弹雨,更是人心鬼蜮。幽灵会从每一个细节审视你——你的疼痛反应,你的恐惧控制,你在绝境中的选择。你要演好的,不仅是一个贪婪的商人,一个胆大的冒险家,更要是一个……有弱点但可控,有**可被利用,同时又有足够价值让她舍不得轻易丢弃的‘复杂棋子’。”
(内心:流血是弱点,忍痛是可控,夺宝是价值……那么,我的“**”是什么?在幽灵眼里,应该是财富、地位、或者……复仇?对,范家“内部”的倾轧,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动机。)
他大脑飞速运转,为自己接下来的表现打着腹稿。
野狼按照幽灵事先制定的严格流程,在驶入一片更加荒僻的、位于闽省云霄县边缘的原始林地后,将车停在一个早已选好的山坳里。这里堆放着事先准备好的汽油桶。
“下车。”野狼拉开车门,冷风灌入,让范智帆打了个寒颤。
他再次用右手撑住身体,缓慢而坚定地挪下车。双脚落地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眼前发黑,身体剧烈一晃,不得不伸手扶住车门才勉强站稳,额头的冷汗瞬间如雨下。
野狼看着他几乎摇摇欲坠却又强自支撑的样子,眼神复杂。他没再伸手去扶,只是冷声道:“退远点。”
范智帆依言,踉跄着退到二十米外的一棵老树后,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喘息。他能感觉到,肩部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又崩开了一些,温热的血液正顺着背部滑下。
野狼将汽油泼洒在车内,尤其是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然后点燃了打火机,扔了进去。
“轰——!”
烈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整辆面包车,火光将周围的山林照得一片通明,也映亮了范智帆惨白如纸、却依旧紧绷着的脸,和野狼那毫无表情的侧影。滚滚浓烟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升腾而起。
烧掉一切可能留下生物痕迹的交通工具,是幽灵铁律之一。
火光渐熄,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框架在夜色中冒着青烟,如同怪物的骸骨。
“走吧。还有五公里山路。”野狼背起装有假硬盘的背包,看了范智帆一眼,率先迈步向云霄县境内的密林深处走去。他没有放缓脚步等待,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测试。
范智帆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冰冷空气,强行提起精神,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跟了上去。每一步踏在松软腐叶和崎岖山石上,都带来全身的震动和伤口处钻心的疼痛。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呻吟,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跟着前方那个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背影。
(内心:五公里……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他的意识开始有些飘忽,过去的片段与现实的痛楚交织闪现——麻省理工实验室里彻夜的灯光,第一次见到阎罗时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二哥吕奕凡小时候背着他奔跑的笑声,还有母亲杨美玲温柔却带着哀愁的面容……
这些影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支撑着他快要熄灭的意志。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范智帆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视线开始模糊的时候,前方的野狼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位于云霄县境外、某处人迹罕至深山山腰的相对平坦空地,空地上矗立着几栋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破败不堪的护林站或勘探队旧址。木结构房屋歪斜腐朽,窗玻璃碎裂。但在这些废弃建筑的环绕中,却有一栋低矮但异常坚固的水泥平房,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或重型仓库才会使用的复合金属门。门旁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两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持枪而立,眼神在夜视仪的镜片后闪烁着冰冷的微光。
更令人心悸的是,范智帆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四五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充满审视和威胁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他的身上。暗哨遍布四周。
这里,就是幽灵设在闽省边境云霄县境外深山中的秘密据点之一——“巢穴”。
野狼走到金属门前,对着门上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小孔,快速而清晰地报出了一串数字和字母混合的代码,又做了一个特殊的手势。
短暂的沉寂后,金属门内部传来一连串机械解锁的“咔嚓”声,沉重的大门缓缓向内侧滑开,露出一条灯火通明、却更显幽深压抑的通道。通道墙壁是裸露的、刷着暗灰色防潮漆的水泥,地面是防滑钢板,天花板上排列着密集的LEd灯管,光线冷白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臭氧、金属、消毒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电子设备持续高负荷运转产生的微焦味的复杂气息。
一股比山林夜晚更冷的、带着森严秩序和死亡气息的风,从通道内扑面而来。
“欢迎来到真正的世界,火鸡。”野狼侧过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堪称“笑容”的表情,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将猎物带入陷阱的残酷快意,“希望你的表演,能让里面的‘观众’满意。”
范智帆(吕云凡)停下脚步,站在光明与黑暗、外界与巢穴的交界处。他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苍白如鬼,身体因为脱力和疼痛而微微颤抖。
但下一秒,他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污迹,将凌乱的头发向后捋了捋。然后,他挺直了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梁,抬起下巴,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属于“范智帆”的、带着倨傲与冷冽的精英面具。甚至连眼神里的疲惫和痛苦,都被他巧妙地转化为了一种历经风险后的阴郁和倔强。
他没有看野狼,也没有看两旁如雕像般的守卫,只是凝视着通道深处那片未知的、危险的强光。
然后,他迈开脚步,踏入了那片光中。
步伐稳定,背影挺直。
仿佛踏入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另一个属于他的战场。
金属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与光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