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华夏驻外大使馆,机密会客室
时间:当日夜间
……
会客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纷扰彻底隔绝。室内只剩下吕云凡(范智帆)和那位代号“钟馗”的男子。空气仿佛凝固,只有中央空调发出微弱的嗡鸣。柔和的灯光洒下,却驱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沉重而紧张的氛围。
“钟馗”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吕云凡,仿佛在等待他自己去揭开命运的幕布。他的坐姿沉稳如山,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那身熨帖的深色中山装更衬得他气场迫人。
吕云凡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茶几上那个毫不起眼的土黄色牛皮纸档案袋上。袋子很厚实,边缘有些磨损,封口处贴着泛黄的封条,上面盖着模糊的、带有国徽图案的朱红印泥,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年代感。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内心: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和我有关?)
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他,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渴望。他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档案袋粗糙表面的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那冰凉粗糙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手臂。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用力撕开了封条。里面是一叠厚厚的、略微泛白的A4打印纸。他将其抽出,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最上面一页,是类似家族谱系的树状图,标题赫然是——《吕氏家族脉络及重大事件记录》。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
“吕氏祖籍:鲁东……”
“祖父,吕建国,曾参与……”
“父,吕卜伟,母,赵灵芝……”
“长子:吕顾凡……”
“次子:吕奕凡……”
“三子:吕云凡……”
“吕云凡”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眼底!右眉尾那道细微的月牙形疤痕,似乎也随之隐隐作痛。
他呼吸一窒,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本能的抗拒。“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再次切换回英语,仿佛这层外衣能提供保护:“I think youve got the wrong person. my name is Fan Zhifan!”(我想你们找错人了!我的名字是范智帆!)
“钟馗”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透着洞悉一切的淡然。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接穿透了吕云凡试图维持的镇定,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么,我该称呼你范智帆,”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带着金石之音,“还是……吕、云、凡?”
不等吕云凡反驳,他继续追问,声音不高,却字字敲打在吕云凡的心坎上:“若你真的不想认祖归宗,宁愿认贼作父,继续享受那虚伪不实的荣华富贵?”
“你什么意思?!”吕云凡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将手中的纸张拍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他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因愤怒和一种被戳破伪装的羞恼而泛起红潮。“这不知从哪弄来的东西,就想给我安个新身份?难不成我是被捡来的?还是说……”
“钟馗”打断了他激动的话语,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没错,这跟你有关。你不是被捡来的,”他目光锐利如刀,直视吕云凡的双眼,“你是被人贩子,从你的亲人身边,拐卖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吕云凡的头顶。他踉跄一下,跌坐回沙发里。
(内心:拐卖……?不……不可能……范家……我是范家的……)
他不信邪地,几乎是粗暴地抓起那叠资料,疯狂地向下翻阅。纸张在他手中哗哗作响。
后面的内容,不再是枯燥的家族谱系,而是触目惊心的案件记录、数据分析和黑白照片的影印件。那是关于一个庞大、隐秘、跨越地域的人口贩卖网络的冰山一角。里面详细记录了运作模式、中转路线、交易金额,甚至有一些模糊的、孩童在暗室中惊恐回眸的黑白照片,那些空洞绝望的眼神,像针一样刺穿着他的神经。
“极思密恐”已不足以形容其万一。那是一种冰冷的、系统性的、将活生生的人视为可交易“货物”的残忍。数额之巨大,手段之卑劣,牵连之广泛,远超一个普通人的想象极限。这不再是遥远的社会新闻,而是与他血脉相连的、活生生的黑暗过往。
吕云凡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悚与恶寒。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纸张边缘被他捏得皱成一团。他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仿佛看到了无数破碎的家庭和无辜孩童在黑暗中被碾碎的惨状。
“为什么……”他抬起头,声音嘶哑,眼神里充满了混乱与质问,“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不去救他们?为何不去端掉他们?你有能力!为什么偏偏找到我?!”
“钟馗”面对他的激动,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平静之外的些许表情——一种混合着无奈与决然的深沉。
“我没办法救所有人,”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至少,不能用常规的方式,彻底斩断这条毒瘤的根。有些黑暗,盘根错节,渗透得太深。”他目光灼灼地重新锁定吕云凡,“但是,你,可以。”
“我?”吕云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自己,脸上写满了荒谬,“我只是个学生!一个普通人!你让我去对抗这些?凭什么?”
“就凭你是一把好剑刃,”“钟馗”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块未经雕琢,却潜力无穷的璞玉。你需要磨砺,需要开锋,才能亮剑,斩开这片笼罩已久的黑暗。”
吕云凡猛地摇头,几乎是在哀求:“你是在开玩笑吗?我只是想平静地生活!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正因为选中你,”“钟馗”的身体再次前倾,压迫感十足,“因为你现在是‘范家的人’。”他特意加重了“范家”二字,“范家的背后是什么,你难道从未深究过吗?继续看下去。”
吕云凡的心脏狂跳,一种更大的不祥预感笼罩了他。他颤抖着手指,翻到了档案的后半部分。
映入眼帘的,是“范氏家族关联网络及潜在风险分析”。下面罗列着范家核心成员的照片、化名、社会关系……以及一桩桩、一件件被红色字体标注的“可疑交易”、“境外异常资金流动”、“与特定影子公司关联”、“涉嫌利用学术交流掩盖技术窃取”、“通过非政府组织进行政治渗透”……
记录条条触目,牵连之广,上至国内某些道貌岸然的官员,下至境外某些议员的秘密账户,甚至涉及到了国际资本财团的影子。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富贵家族,而是一个以利益为最高准则,不惜损害国家根基,渗透经济命脉,甚至可能为发动冲突、攫取战争财而推波助澜的庞大黑暗网络的一部分。文件甚至提到了某些跨国资本操纵的虚拟货币(如比特币),将其描述为试图建立独立于主权国家之外的“私人银行体系”的工具。
吕云凡看得头皮发麻,背脊一片冰凉。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生活的环境,其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深邃的黑暗!他知道范家不简单,却从未想过,这“不简单”竟意味着对国家安全的蛀空式侵蚀。
他猛地将文件推开,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声音带着恐惧和抗拒:“我不看了!这……这不关我的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放我走!我不会做的!我做不到!”
“钟馗”看着他激烈的反应,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是的,你可以选择不做。这确实不‘关’你‘范智帆’的事。”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沉重,“但是,你可曾想过……‘他们’?”
“‘他们’?谁?”吕云凡下意识地问,心中却已有了模糊的答案。
“你的家人。”“钟馗”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你的大哥,吕顾凡。你的二哥,吕奕凡。你……难道真的,不认他们了吗?”
“吕顾凡……吕奕凡……”这两个名字像带着魔力,瞬间钻入他的脑海深处。一直被压抑、被冰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老槐树的浓荫……蝉鸣……融化的棒冰……二哥吕奕凡紧紧护在他身前的小小身影……被人强行拖走时,二哥那绝望、痛苦、不甘的眼神……还有大哥吕顾凡焦急张望的脸……
“不……不是……我不是……”吕云凡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太阳穴突突直跳,剧烈的头痛仿佛要撕裂他的颅骨。那些被范家教育强行定义为“梦境”、“幻觉”的画面,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真实!两种身份,两段人生,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对冲、撕扯。
“走开!你搞错了!别烦我!!”他像一头被困的幼兽,发出混乱而痛苦的嘶喊,试图驱散这令他崩溃的现实。
“钟馗”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我给你时间冷静。”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想清楚了,门就在那里。但在你做出选择之前,你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门口。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打开,又“咔哒”一声轻轻合拢、落锁。将他,连同那份沉重的档案,以及他崩塌的世界,一起锁在了这片寂静而压抑的空间里。
吕云凡颓然瘫倒在沙发上,双手深深插入发间,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份摊开的档案,像一面照妖镜,映照出他二十年来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是何等的虚假与脆弱。冰层已然碎裂,被封存其下的火种,正挣扎着,试图燃起第一缕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