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鹅北方的风 第140章 槐荫下的裂痕

【吕云凡篇】

……

2006年7月，一个连风都带着灼烧感的周六午后。

村口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槐树，是方圆几里内唯一的清凉福地。蝉鸣声密集得如同泼洒下来的另一道阳光，震得人耳膜发麻，也让空气更添几分焦躁。

树荫下，两个小小的身影紧挨着。

年纪稍长的男孩，虚岁六岁的吕顾凡，像一头机敏的小豹子，虽然骨架还未长开，但眉眼间已有了小大人的担当。他不停地踮脚向村口小卖部的方向张望，额头上挂满亮晶晶的汗珠。

“大哥怎么还不回来……”他小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等待的焦灼。

被他牢牢牵着的，是虚岁四岁的二弟吕奕凡。小家伙虎头虎脑，左耳垂那颗小痣随着他不安分的晃动时隐时现。他不像哥哥那样沉得住气，热得有些烦躁，扯了扯身上有些汗湿的小背心。

而被吕奕凡用另一只手下意识护在身后的，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虚岁才两岁的吕云凡。他生得白净软糯，像个小糯米团子，乖乖地坐在树根凸起的地方，右眉尾那道细微的月牙形疤痕，在树影斑驳中若隐若现。他似乎还不完全懂得酷暑难耐，只是仰着天真无邪的小脸，看看紧绷的大哥，又看看烦躁的二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

“棒冰……”小云凡奶声奶气地学舌，小舌头舔了舔嘴唇，目光也追随着大哥远去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侧面的光线，一片阴影投了下来。

来人是个中年汉子，穿着沾了油污的汗衫，皮肤黝黑，脸上堆着一种过于热络的笑容，露出一口黄牙。他是村里的闲汉潘大勇。

“哟，顾凡，带弟弟们在这儿等你大哥呢？”潘大勇嗓门洪亮，目光却像泥鳅一样，在三个孩子身上滑过，最后落在了最白净可爱的小云凡脸上。“这天真能热死个人！”

吕顾凡立刻绷紧了身体，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上前半步，将两个弟弟更严实地挡在自己身后。他年纪虽小，却本能地不喜这个总在村里晃荡、眼神飘忽的叔叔。

潘大勇对他的戒备不以为意，嘿嘿一笑，从脏兮兮的裤兜里掏出两颗包装花里胡哨的水果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廉价而诱人的光泽。

“小云凡，看，叔这儿有糖！甜着呢！”他弯下腰，试图越过吕顾凡的“防线”，把糖递到小家伙面前，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却带着一股黏腻的诱惑，“跟叔去那边阴凉地儿，叔给你剥糖吃，好不好呀？”

吕云凡被那亮晶晶的糖纸吸引了，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他歪了歪小脑袋，看着这个陌生叔叔，又仰头看看如临大敌的大哥，小小的脸上没有丝毫害怕，只有孩童天然的好奇心。

“我们不要。”吕顾凡的声音清脆而坚决，他像个小卫士，寸步不让，“我大哥给我们买棒冰了。”

潘大勇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些，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又被更夸张的笑容掩盖。“嘿，你这孩子，糖多甜啊，棒冰哪有糖好吃……”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试图靠近。

就在顾凡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应对潘大勇，精神紧绷到极点的刹那——

潘大勇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猛地伸出，手里攥着一块气味刺鼻的湿布，以惊人的速度，死死捂住了顾凡的口鼻！

“唔——！”顾凡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强烈的窒息感和怪味冲来，他拼命挣扎，小手胡乱抓挠，但瘦小的身躯根本无法抗衡成年人的力量。视线迅速模糊，黑暗吞噬而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潘大勇的左手如法炮制，捂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仍然睁着懵懂大眼的吕云凡！

小家伙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股难以呼吸的窒息和难闻的气味，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恐惧如同投入石子的静湖，骤然漾开。他下意识地想张嘴喊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咯……”的一声。

而吕奕凡，在哥哥被袭击的瞬间就惊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潘大勇已经用空出的胳膊将他一把钳住，同样的湿布也捂上了他的口鼻。他“呜呜”地挣扎着，头顶的双旋仿佛都透着不屈，但力量悬殊，意识也快速剥离。

……

混沌，颠簸，无尽的黑暗。

小云凡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粗糙、闷热、不断晃动的袋子里。他害怕极了，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在意识的断崖边，他仿佛能感觉到二哥就在附近，能听到他粗重而不屈的喘息。

“……哥……哥……”他在心里无声地哭泣，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他渴望二哥那双总是护着他的手。

突然，一阵更剧烈的颠簸传来，他本能地发出了一声细弱呜咽般的抽泣。

“找死啊！小赔钱货！” 潘大勇压低的、凶恶的咒骂声传来，紧接着，那只粗糙肮脏的大手再次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比之前更加用力，几乎让他小小的胸膛都要炸开。

最后一点空气和声音被彻底剥夺。彻底的黑暗，裹挟着无边的恐惧，吞噬了这个才两岁的、软糯孩童的全部世界。

老槐树依旧沉默，蝉鸣依旧喧嚣。树荫下，只留下三根半融化在尘土里、形状模糊的棒冰，见证着这个午后，一个家庭如何被残忍地撕裂。

（老三吕云凡篇章，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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