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羊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讯室、观察室、局长办公室
时间:当天中午
……
局长办公室内,吕奕凡抛出的“内部有鬼”的惊悚论断和铁证如山的照片录音,如同在密闭空间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余波震得李局长脸色发白,陈国梁惊怒交加,连雷震东都感到后背发凉。压抑的沉默持续了仅仅几分钟,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充满了无形的心智较量与权衡。
吕奕凡打破了死寂,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目光落在桌上那三件关键的证据上:“李局,师傅,陈支队。既然王勇已经开口,证明了这些证据的威力。我建议,不妨用同样的方法,再试试梁兴彪(麻哥)。面对同样的恐惧,不同的人,可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陈国梁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惊怒未消,却又掺杂了一种被挑战和不服输的锐气。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霍然起身,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沙哑:“我来审!”
吕奕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表示没有异议。
雷震东看着陈国梁那副像是要上战场拼命的表情,又瞥了一眼自家气定神闲(至少表面如此)的徒弟,浓眉一拧,也站了起来,声音粗粝:“行,老陈,我陪你。倒要看看这块硬骨头有多难啃!”他这话一半是给陈国梁助阵,另一半,也是不放心,要亲自盯着。
陈国梁有些意外地看了雷震东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配合,但此刻也顾不得太多往日龃龉,点了点头,生硬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李局长看着眼前这难得“同仇敌忾”的一幕——尽管气氛依旧微妙——沉重的心头总算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慰藉。(李局长内心独白: 还好……关键时刻,都知道自己是警察,是一个战壕的……) 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却带着嘱托:“去吧,注意策略,注意安全。” 然而,那丝慰藉很快被更深沉的忧虑淹没。吕奕凡刚才的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回荡——内应、职位不低、军用毒药、下一个死的可能是任何人……他仿佛已经看到一股巨大的、无形的黑暗力量,正张开网,不仅威胁着他手下干将的生命,更在侵蚀着警方系统的根基与荣耀。这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般的压力。
……
审讯室外,观察室。
吕奕凡和宋瑾乔并肩站在单向玻璃前。宋瑾乔的心情尚未从刚才的震撼中完全平复,她看着玻璃那面即将开始的审讯,低声问身边的男人:“你觉得……麻哥会招吗?”
吕奕凡目光专注地盯着审讯室内,声音低沉:“恐惧是共通的。关键在于,施加恐惧的方式,以及……他更怕哪一边。” 他的侧脸线条在观察室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宋瑾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也将目光投向了审讯室。
……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
当梁兴彪(麻哥)看到推门进来的不仅是老对手雷震东,竟然还有禁毒支队的陈国梁时,他脸上先是一愣,随即扯出一个惯常的、混不吝的痞笑,语带嘲讽:“哟呵,今天什么风把两位大警官都吹来了?三堂会审啊?阵仗不小嘛!” 他歪靠在审讯椅上,试图用嚣张掩饰内心的惊疑。
雷震东黑着脸,没说话,只是抱着手臂如同门神般站在一旁,制造无形的压迫感。
陈国梁则直接走到审讯桌后坐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拍桌子瞪眼,反而异常沉默。他先将录音笔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从那个牛皮纸信封里,再次缓缓抽出了那三张彩色照片。
他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将照片一张一张,正面朝上,在麻哥面前的挡板上排开。动作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
麻哥脸上的痞笑瞬间凝固了。
他的目光接触到照片上那张熟悉又恐怖的脸——那个他依为倚仗、手段狠辣的杀手,此刻却以一种极其凄惨的姿态躺在荒草废墟中,死不瞑目——他的瞳孔如同受惊的猫般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原本歪斜的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麻哥内心独白: 是……是他!他怎么……死了?!照片?!警察怎么拿到的?!)
他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国梁,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潮水般涌上的恐惧。(麻哥内心独白: 陈国梁……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给我看这个?他难道不是……)
陈国梁捕捉到了他眼中那瞬间的惊骇与迷茫,知道火候到了。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定麻哥闪烁不定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认识吧?”
麻哥嘴唇动了动,想否认,但在那三张清晰无比的血腥照片和陈国梁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下,任何否认都显得苍白可笑。他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国梁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他死了。下一个,你觉得会轮到谁?” 他拿起其中一张照片,指尖几乎要点在杀手的脸上,“真以为,你背后的人,会费心保护你一辈子?省省吧,麻哥,你就是颗棋子,用完了,或者觉得碍事了,下场就和他一样。”
麻哥的脸色由之前的油滑变成了惨白,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小腿肌肉微微颤抖,在审讯椅上挪动了一下屁股,仿佛那椅子突然变得无比滚烫,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之前被吕奕凡种下的恐惧种子,此刻在陈国梁冷酷的浇灌下,开始疯狂滋生、蔓延。
(麻哥内心独白: 灭口……他们真的会灭口!连他都死了……王勇呢?王勇是不是已经……)
陈国梁看着他这些小动作,知道他的心理防线正在松动,决定再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他将照片往桌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语气斩钉截铁:“隔壁的王勇,已经撂了!所有事情,他都承认了!你还想硬扛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真以为,把秘密带进坟墓里,就一了百了了?!”
“什么?!王勇他……!”麻哥猛地抬起头,眼中的震惊和恐惧达到了顶点。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对死亡的极度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还年轻,还没享受够,他不想死!
“我……我说!我都说!”麻哥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声音带着哭腔和剧烈的颤抖,“但……但你们惹不起的!真的惹不起!”
一直沉默的雷震东此时猛地踏前一步,如同猛虎低吼,声震屋瓦:“我们惹不起不用你操心!既然你没亲手杀王桂芬,好歹也算条汉子!敢做就敢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陈国梁也立刻跟上,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道:“说!上面的人是谁?!”
麻哥被两人一唱一和的强大气势彻底压垮,他低下头,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挣扎了片刻,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代号:
“……幽、幽灵……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幽灵’。”
“幽灵?”陈国梁眉头紧锁,追问道,“你怎么联系他?”
“手机……都是他用加密信息单线联系我……我从来没见过他本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麻哥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警察同志,我……我需要保护!你们一定要保护我!我不想死啊!”
雷震东冷哼一声,语气威严:“保护证人是我们的责任!但前提是,你把知道的,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全部交代清楚!若有半点隐瞒,后果自负!”
在死亡的巨大威胁下,麻哥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开始交代。他供出了他所知道的所有毒品分销网络节点和仓库位置,详细描述了运作模式。关于灭门案,他承认是自己向“幽灵”报告了那个下线(即被灭门的老丈人)私藏毒品、可能坏事的消息,本意只是想教训或者清除这个不听话的下线,没想到“幽灵”直接派来了那个冷酷的杀手,酿成了震惊全市的惨案。他强调,那个老丈人手里有一个重要的对账笔记本,记录了多年来与上游的资金和货物往来,但案发后笔记本不翼而飞。王桂芬(估计是灭门案中的某个知情人或关联人)的死纯属意外,并非计划之内。
麻哥反复强调,他的层级太低,所有指令都来自“幽灵”,他从未见过“幽灵”本人,更无从知晓警方内部是否真的有“幽灵”的内应,那只有“幽灵”自己才知道。
观察室内,吕奕凡听着麻哥的供述,眼神冰冷如初。(吕奕凡内心独白: “幽灵”……藏得够深。线索到了这里,似乎又断了。但至少,分销网络可以立刻打掉,断了他们的财路和臂膀。)
宋瑾乔则快速记录着关键信息,听到“幽灵”这个代号时,她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宋瑾乔内心独白: 幽灵……真是贴切,无形无影,操控一切。内部的阴影,依然笼罩不散。)
审讯暂时告一段落。虽然揪出内部“内鬼”的直接线索似乎中断于“幽灵”这个虚无的代号,但麻哥和王勇的相继开口,尤其是毒品分销网络的彻底暴露,意味着专案组终于取得了实质性的、足以重创对手的突破。然而,在场的每一位核心成员都清楚,真正的威胁——“幽灵”及其可能存在的保护伞,依然隐藏在迷雾深处,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