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羊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讯室及观察室
时间:当天上午
……
审讯室内,空气黏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惨白的灯光打在梁兴彪(麻哥)那张油盐不进的脸上,他歪着嘴,甚至带着点挑衅地回视着对面额角青筋暴跳的雷震东。
雷震东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他尝试过拍桌怒吼,用巨大的声势制造压力;也试过放缓语气,摆事实讲道理,试图唤起对方一丝残存的良知;他甚至精心设计了语言陷阱,谎称王勇已经松口,将主要责任推到了麻哥身上……
然而,麻哥只是掀起眼皮,懒洋洋地丢给他一个“你就演吧”的白眼,嘴角那丝混不吝的痞笑都没变过,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表演。他就像一块被毒品和恐惧反复浇筑的顽石,密不透风。
另一边,由禁毒支队骨干负责审讯的王勇,情况也如出一辙。当审讯人员试图用同样的“麻哥已招供”的策略施压时,王勇先是故作惊讶,随即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回道:“警官,他招了?那好啊,你们定他的罪呗,关我屁事?”那副滚刀肉的架势,与麻哥如出一辙。
观察室内,吕奕凡高大的身影静立在单向玻璃前,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将两个审讯室内的一切细微动静尽收眼底。雷震东的焦躁,麻哥的顽固,王勇的滑头,以及宋瑾乔记录时微蹙的秀眉……所有信息在他脑中飞速流转、碰撞。
(吕奕凡内心独白: 常规手段已到极限。他们的心理防线并非无懈可击,而是建立在对外部力量的恐惧和一丝侥幸上。必须打破这种侥幸,将死亡的阴影直接推到他们面前。)
眼看又一轮徒劳的审讯即将结束,雷震东带着一身压抑的怒火和挫败感,重重地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出来,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
就在这时,吕奕凡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上雷震东:“师傅,我来审吧。”
雷震东脚步一顿,布满血丝的眼睛狐疑地看向他:“你?你又想搞什么名堂?”他对自己这个徒弟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可是深有体会。
吕奕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您去观察室。不过我建议,这次不必记录口供。”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一旁正准备跟出来的宋瑾乔耳中。
宋瑾乔闻言一怔,下意识开口:“不记录口录?这……不符合程序规定吧?”她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困惑与不解,记录审讯过程是基本流程,岂能说省就省?
雷震东先是皱眉,但看到吕奕凡那双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时,他瞬间明白了什么。(雷震东内心独白: 这小子……是要用那东西了?!他疯了?!) 一股寒意夹杂着担忧窜上脊背,但他更清楚,常规手段已经山穷水尽。他咬了咬牙,脸上横肉一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对宋瑾乔挥挥手:“听他的!瑾乔,你陪他进去!我倒要看看,他能审出什么花来!”
令人意外的是,吕奕凡并没有走向关押麻哥的审讯室,而是径直推开了王勇所在那间的门。
雷震东在观察室里看到这一幕,眉头拧得更紧了。(雷震东内心独白: 不审麻哥审王勇?这小子到底在盘算什么?)
审讯室内,王勇看到进来的不是之前那位禁毒支队的警官,而是换成了面色冷峻的吕奕凡和容貌清丽却面带疑惑的宋瑾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模样,吊儿郎当地晃着身子:“哟,换人了?警官,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啊?还是别白费力气了,问什么都是浪费口水,对我没用的。”
吕奕凡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老实坐好。”
王勇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稍微坐正了些,但眼神里的挑衅不减。
吕奕凡没有立刻开始问话,他先是走到审讯桌后坐下,目光如两把冰冷的刮刀,在王勇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剥开他伪装的外皮。宋瑾乔则按照惯例,打开了记录本,准备记录。
片刻后,吕奕凡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是吗?浪费口水?”
王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强撑着冷笑道:“不然呢?有证据就定罪,没证据就放人,老是问问问,烦不烦?”
吕奕凡忽然站起身,这个动作让王勇和宋瑾乔都微微一惊。他抬手,阻止了宋瑾乔准备书写的动作,再次强调:“不必记录。”
宋瑾乔握着笔的手顿住,抬头看向吕奕凡,见他眼神坚决,只得压下满腹疑问,轻轻将笔放下。
吕奕凡绕过审讯桌,一步步走到王勇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勇的瞳孔。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审讯室里落针可闻。王勇起初还能强装镇定地与吕奕凡对视,但渐渐地,在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注视下,他感觉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脖颈,呼吸开始不畅,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试图避开这令人窒息的注视。
“警……警官,”王勇终于扛不住这无声的压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到底问不问?不看(盯着我)行不行?”
吕奕凡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的弧度,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不问。”
王勇一愣:“不问?”
“给你看样东西。”吕奕凡说着,从作训服的内侧口袋里,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他修长的手指从信封里缓缓抽出三张彩色照片,然后,一张一张,带着某种仪式感,平整地摊开放在王勇面前的审讯椅挡板上。
那是三张不同角度拍摄的尸体照片——背景是荒芜的废墟和摇曳的野草,一个穿着深色作战服的男人毫无生气地倒在其中,双目圆睁,口鼻处残留着暗黑色的血迹,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惊愕与痛苦。照片清晰度极高,甚至能看清死者眼角细微的皱纹和脖颈处暴起的青筋。
王勇的瞳孔在接触到照片的瞬间,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他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整个人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原本还算镇定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他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张熟悉又恐怖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吕奕凡,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归来的索命恶鬼。
吕奕凡迎着他惊恐的目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他,很熟悉吧?认识吗?”
王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摇头,声音尖利变形,带着明显的虚张声势:“不……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是谁啊?!给我看这个干什么?!”他试图移开目光,但那三张照片却像有着魔力般,牢牢吸住了他的眼球。
(王勇内心独白: 是……是他!那个杀手!他怎么死了?!还死得这么惨!照片怎么会在这警察手里?!完了!全完了!)
吕奕凡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并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地收起照片,然后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了那支小巧的录音笔。在按下播放键前,他抬眼看了看王勇,那眼神冰冷刺骨。
“那么,听听这个。”
下一刻,杀手那带着嘶哑和傲慢的声音,以及吕奕凡冰冷平稳的问话,伴随着隐约的风声和搏斗声,在死寂的审讯室里清晰地回荡起来:
【“你是故意的。”】
【“没错。要不然,怎么引出你们上面的人?”】
……
【“那王桂芬,是你杀的吧?”】
【“你既然知道了,何必再问呢?”】
……
【“可惜的就是你的话太多了。”】
【“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吗?”】
……
录音并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王勇的心尖上。他听着杀手亲口承认杀害王桂芬,听着那激烈的打斗声,听着吕奕凡精准地点出杀手的可能来历……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额头上的冷汗汇成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他死死地咬着嘴唇,试图抑制那份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但苍白的脸色和涣散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崩溃。
(王勇内心独白: 他承认了!他都承认了!这警察什么都知道了!连上面的人都……下一个就是我!他们一定会杀我灭口的!)
观察室内,雷震东死死攥着拳头,手心里全是汗。(雷震东内心独白: 这小子!真敢啊!把这玩意儿直接放出来?!这要是传出去,打草惊蛇都是轻的,他自己就得先成为众矢之的!) 他既为吕奕凡的大胆而心惊肉跳,又隐隐期待这险招能带来突破。
宋瑾乔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证据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看着那三张清晰的血腥照片,听着录音笔里那决定性的对话,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宋瑾乔内心独白: 这尸体……是谁?王桂芬是他杀的?还有内应?职位不低?这就是吕奕凡之前暗示的……他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伸手,拿起那三张被吕奕凡放在桌角的照片,指尖触及那冰冷的相纸时,微微颤抖。照片上的陌生男人死状凄惨,这显然是一起新的命案,而且与眼前的灭门案、与王桂芬之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冰山之下巨大而危险的阴影。
录音播放完毕,吕奕凡按下了停止键。审讯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王勇粗重混乱的喘息声。
吕奕凡将录音笔收回口袋,然后慢步走回座位,好整以暇地坐下,双臂环抱,静静地注视着几乎快要瘫软在审讯椅上的王勇,那眼神,如同看着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虫。
过了足足一分钟,吕奕凡才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冰冷力量:“怎么样?怕了吗?”
王勇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聚焦到吕奕凡脸上,充满了哀求与绝望。
吕奕凡微微前倾身体,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钉子,凿进王勇的耳膜:“连他这样的专业人士,都被灭口了。你觉得,接下来……会轮到谁?”
他顿了顿,留给王勇消化恐惧的时间,然后才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仿佛为他着想的“惋惜”:“你不想说,没关系。我们能耗得起,可以陪你慢慢耗。但是……”
他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果你真打算把秘密带进坟墓,那么,没有人能救你。我们,也无法保护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他直视着王勇彻底被恐惧吞噬的眼睛,抛出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活命的机会,就这么一次。所以,好好想清楚。”
说完,吕奕凡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接下来的时间,真的可以无限期地等待下去。但他的嘴角,在那王勇无法看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冷冽的弧度。
(吕奕凡内心独白: 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接下来,就看他对生存的渴望,能否压倒对幕后黑手的恐惧了。)
审讯室里,只剩下王勇越来越急促、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形中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那堵看似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终于在铁证和死亡预告的面前,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