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羊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讯室、局长办公室、走廊
时间:抓捕梁兴彪、王勇归案后第三天,傍晚
连续两天的高压审讯,如同重复撞击顽石的潮水,除了徒劳的喧嚣,未能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裂痕。梁兴彪(麻哥)和王勇,这两块被毒品利益和潜在恐惧浇筑成的硬骨头,在刑侦与禁毒两支队伍轮番上阵、软硬兼施的攻势下,依旧固守着沉默或推诿的堡垒。审讯记录上堆满了无用的废话,有用的信息寥寥无几。专案组区域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铅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队员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日益增长的焦躁。
常规手段似乎已经穷尽。有人提议寻找嫌疑人的父母进行感化,但反馈很快回来:梁兴彪父母早逝,王勇父母年迈体弱且对其早已失望透顶,此路不通。耐心,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正一点点消耗殆尽。
就在这个僵持不下的节点,局长办公室里,一场更为隐秘和激烈的谈话正在进行。
头发花白的刑侦李局长与禁毒支队那位雷厉风行的女王局长分坐沙发两侧,脸色都不太好看。雷震东和陈国梁则分别站在各自直属领导身后,如同两尊对峙的门神。
“老李,不是我不支持你们工作。”女王局长率先开口,指尖轻轻点着扶手,“但时间不等人。上面一天三个电话问进展,灭门案的影响太恶劣,毒品链条也必须尽快斩断。你们刑侦的审讯方法,是不是太……温和了?”她语气平和,但话里的质疑显而易见。
陈国梁立刻接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王局说得是。雷队,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没必要藏着掖着。如果你们的方法不行,不如换我们禁毒的审讯专家上?我们对付这种硬骨头,更有经验。”他目光挑衅地看向雷震东。
雷震东额角青筋一跳,强压着火气,声音沉闷如雷:“陈国梁你少放屁!人是我们抓的,前期工作是我们做的!这才两天!审案子是熬鹰,不是切菜!你们那套急功近利的法子,弄不好就把线索搞断了!”
“断了?”陈国梁嗤笑,“总比现在这样干耗着强!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拖延,想独吞功劳?”
“你他妈再说一遍!”雷震东猛地踏前一步,虎目圆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够了!”李局长猛地一拍沙发扶手,沉声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吵!让外面的人看笑话吗?!”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女王局长,“王局,再给我们……不,给联合审讯组24小时。如果还没有突破,再调整方案,如何?”
女王局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就24小时。李局,希望你们能带来好消息。”
就在这间办公室里的高层进行着权力与责任的拉锯战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沉默的身影,悄然离开了气氛凝滞的专案组大办公室,径直走向关押着梁兴彪的审讯室。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梁兴彪歪坐在审讯椅上,嘴角挂着一丝混不吝的痞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阴冷地扫视着对面两名负责审讯的干警——一名是刑侦支队的老手,另一名是禁毒支队派来的骨干。又是一轮毫无进展的问答,记录的纸张上几乎没留下有价值的东西。
门被无声地推开。
吕奕凡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作训服,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着冰层的湖面。
里面的三人都是一愣。负责记录的禁毒队员下意识地皱眉,刑侦老手也露出疑惑的神色——吕奕凡通常不直接参与这种常规审讯。
吕奕凡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激光,从进门开始就牢牢锁定在梁兴彪脸上。他径直走到审讯桌后,对那名刑侦老手微微颔首,示意交换位置。老手虽不解,但还是起身让开。
吕奕凡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桌上,这个动作让他与梁兴彪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他没有看笔录,也没有例行公事地问姓名年龄,而是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薄刃,精准地切入主题:
“麻哥,是吗?”
梁兴彪脸上的痞笑僵了一下,眼神闪烁,没有应声。
吕奕凡也不等他回答,继续用那种平稳到近乎冷酷的语调说道:“你觉得,这样耗下去,以为就能这么过去了?”
梁兴彪嘴角扯动,想说什么,却被吕奕凡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你以为,那个人……会留你活口?”
“麻哥”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猛地一缩,虽然脸上肌肉还在强装镇定,但交握放在腿上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吕奕凡仿佛没有看到他细微的反应,目光锐利如刀,步步紧逼:“真的以为,你这样……能活着走出去?”
“真以为,那个人……不知道你说了没有?”
每一句问话,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梁兴彪内心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区域。他强压着剧烈的心跳,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试图用更加凶狠的眼神瞪回去,但在吕奕凡那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梁兴彪内心独白: 这小子……他怎么会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吕奕凡微微眯起眼,捕捉着对方眼神里每一丝细微的波动,继续抛出更尖锐的问题:“那为什么要杀掉王桂芬呢?”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不觉得太过巧合吗?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何……不等风声过去再动手呢?”
听到“王桂芬”和“杀掉”这两个词,梁兴彪的眼皮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了一下,虽然他立刻强行压制,但那瞬间的惊骇没有逃过吕奕凡的眼睛。他死死地盯着吕奕凡,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不再说话,只是那眼神深处,已翻涌起惊涛骇浪。(梁兴彪内心独白: 他连这个都算到了?!他妈的!这警察是个怪物!)
吕奕凡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铁钉,砸入梁兴彪的耳膜:“那个人……是你们的人吧?”他顿了顿,抛出更惊人的猜测,“我想,你们上面的人……应该是职位不低吧?真以为有内应……就能放过你吗?”
他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你的存活时间,也就这么几天了。若不想说,随你。”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微微发白的梁兴彪,最后丢下一句,“好好想想你的父母,哦忘了你没有父母,若是父母上面看到你这样子,恐怕没脸相见吧,不过你的存在价值……到底有何意义?终究还是舍弃的棋子,真是可笑至极。”
说完,吕奕凡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梁兴彪一眼,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审讯室,留下身后一片死寂。
整个过程,不过三五分钟。没有咆哮,没有威胁,只有一连串精准、冰冷、直刺要害的问句。
负责记录的那名禁毒队员一脸茫然,完全没搞懂吕奕凡这云山雾罩的一通问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旁边的刑侦老手也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但同样未能完全理解其中深意。
梁兴彪则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椅子上,脸色变幻不定,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无力感。吕奕凡的话,像一把钥匙,在他内心紧锁的恐惧之门上,狠狠撬开了一道缝隙。
那名禁毒队员很快将情况汇报给了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脸色不悦的陈国梁。
“陈队,刚才刑侦那个吕奕凡,突然跑进来审梁兴彪,问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队员复述着吕奕凡的问话,脸上带着困惑。
陈国梁起初也是不耐地听着,觉得吕奕凡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心里暗骂雷震东收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胎徒弟。但当他听到“那个人会留你活口?”、“真以为有内应就能放过你?”、“为什么要杀掉王桂芬?”这几句时,他脸上的不耐瞬间凝固,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陈国梁内心独白: 内应?王桂芬的死……巧合?职位不低?这小子……他不是在胡乱问话!他是在点我?!他怀疑……不可能!)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陈国梁瞬间明白了吕奕凡这番“高端审讯”的潜在指向——内部有问题!而且很可能指向他禁毒支队!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阴鸷地看向刑侦支队的方向。
几乎是同时,雷震东也得知了吕奕凡擅自审讯的消息。他先是一愣,随即联想到之前吕奕凡关于“内奸”的惊悚猜测,脸色骤变。
(雷震东内心独白: 坏了!这小子!他还是干了!他这是在打草惊蛇,也是在引火烧身!)
他立刻找到刚回到工位、同样听闻了此事、正蹙眉思索的吕奕凡,不由分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奕凡!从现在起,你暂停一切与案件相关的行动!回家去,好好休息!这是命令!”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刻意营造的怒气,眼神却复杂地传递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他必须把吕奕凡从这潭他亲手搅动起来的浑水中强行拉出来,哪怕是用这种看似惩罚的方式。
吕奕凡看着师傅眼中混杂着愤怒、担忧和坚决的神色,沉默了片刻,没有争辩,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是,师傅。”他收拾起自己桌面上简单的物品,在众多队员疑惑、探究的目光中,平静地离开了市局。
宋瑾乔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听到了吕奕凡那番令人费解的审讯内容复述,也看到了雷震东异常激烈的反应和陈国梁那瞬间变幻的脸色。
她秀美的眉头紧紧蹙起,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宋瑾乔内心独白: 活口?内应?王桂芬之死……职位不低?他这些话,绝不是无的放矢……他在试探,也是在警告?他怀疑系统内部……有鬼?)
联想到吕奕凡之前种种超越常理的观察和推断,再结合王桂芬离奇死亡的巧合,以及禁毒支队过于“积极”甚至显得有些急切的介入……一个大胆而惊人的推测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宋瑾乔内心独白: 难道他……)
她没有声张,也没有去询问任何人。看着吕奕凡离去的背影,那份强烈的好奇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促使她下定了决心。她悄悄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背包,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她要亲自去问问吕奕凡,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到底在做什么。这个沉默孤高的男人身上,隐藏的秘密和正在面对的危局,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邃和惊心动魄。
夜色渐浓,羊城的霓虹依旧闪烁,掩盖着其下涌动的暗流。吕奕凡这看似鲁莽的一步,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扩散至整个漩涡的中心。而他自己,也已无可避免地,踏入了那片最为危险的黑暗水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