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羊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雷震东办公室;吕奕凡租住处;宋瑾乔临时宿舍
时间:抓捕梁兴彪、王勇归案后次日深夜至第三天
……
雷震东办公室的台灯,依旧散发着昏黄而固执的光晕,将师徒二人凝重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两座对峙的山峦。空气中弥漫的烟草味尚未散去,混合着从门缝渗入的、专案组区域熬夜办公的微弱声响,更添几分压抑。
吕奕凡抛出“内奸”这颗重磅炸弹,并非一时冲动。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在抓捕梁兴彪、陈国梁恰到好处的出现、审讯僵局以及王桂芬离奇死亡的多个节点之间,建立了复杂的概率模型。所有的异常数据流,最终都隐隐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收敛点——内部泄密,甚至主动协助。而禁毒支队,因其工作性质与毒品利益链存在最直接的对抗与(潜在的)腐蚀风险,在他的逻辑推演中,嫌疑概率最高。
他选择在这个时机、向雷震东坦诚这个惊世骇俗的猜测,源于一种经过冷酷计算的绝对信任。吕奕凡的思维世界里,人际关系图谱简单到近乎抽象,但雷震东是其中为数不多的、经过长期观测验证的“恒定参数”。是雷震东将他从那段混沌不堪的过去中带回,给了他新的坐标和方向。师母无微不至的关怀,师傅看似粗犷却细节拉满的照拂(比如总记得他办案后需要补充高能量食物),这些看似琐碎的数据,在他独特的情感认知体系里,汇聚成了“可靠”与“可托付”的坚实结论。他了解雷震东的刚正,了解他对警徽荣誉的珍视,更了解他护犊子的本性。若连雷震东都无法信任,那么这个系统于他而言,便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吕奕凡内心独白: 信任成本计算完毕。师傅是唯一最优解。风险:职业生涯终结概率87.4%。但若内奸存在,案件侦破成功率将趋近于零,系统完整性受损概率100%。两害相权,必须行动。)
这看似剑走偏锋的激进,实则是他基于庞大变量运算后,得出的唯一一条可能破局路径。他就像一名顶尖的棋手,在所有人都还在纠缠于局部厮杀时,他已看到了盘面之下那枚足以颠覆全局的“暗子”,并且决定,押上自己的一切,去触碰它。
雷震东的震惊与拒绝,在他的预判之内。他看着师傅因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的瞳孔,因愤怒和担忧而颤抖的手指,以及那句沉重的“这话,到此为止……”。
吕奕凡沉默地听着,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被质疑的委屈或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等雷震东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师傅,你的顾虑,我明白。但是,时间有限。限期破案的压力,幕后‘那边’的隐匿,梁兴彪和王勇的沉默……常规路径已被阻塞。如何断案?如何破开这环环相扣的死局?”
他向前微微倾身,目光如两盏探照灯,直射雷震东挣扎的眼底:“我申请,请求允许我脱离明面调查序列,作为‘局外人’,暗中进行核查。”
“胡闹!”雷震东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晃动,脸上写满了惊怒与痛心,“奕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私下调查兄弟单位,还是禁毒支队?!这是逾越红线!是内部调查部门的事!万一……万一你的推断是错的呢?你的前途怎么办?你这身警服还要不要了?!”他几乎是在低吼,声音沙哑,“我不能看着你去赌!赌上你的一切!这个后果,我们谁都承担不起!”
(雷震东内心独白: 这小子……总是这样!一上来就玩这么大!禁毒支队内部有问题?这要是传出去,天都要塌了!他还想私下查?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我答应过他师母要看好他……)
吕奕凡静静地听完雷震东情绪激动的反对,他理解师傅的维护,但那并不能改变冰冷的逻辑现实。他摇了摇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仿佛早已将个人得失置于计算之外:“师傅,有些线,明面上永远跨不过去。有些阴影,只有在更深的黑暗里才能看清。”他没有再争辩,只是深深地看了雷震东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理解、决绝,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
然后,他转过身,步履依旧稳定,无声地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
门关上的瞬间,雷震东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重重地跌坐回沙发里。宽厚的肩膀垮了下来,双手用力地搓着脸,仿佛想将满心的烦躁和压力都揉碎。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模糊噪音。
(雷震东内心独白: 太难了……上面压,下面顶,案子僵着,现在奕凡又……禁毒支队有内鬼?可能吗?王桂芬的死……确实蹊跷。可万一不是……奕凡就毁了!这小子,从来就不按常理出牌,可这次……这次太危险了!我该怎么办?)
他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额头上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边是破案的巨大压力和对真相的执着,一边是对爱徒前程的担忧和警队内部稳定的考量,两种力量在他心中疯狂撕扯,让他倍感煎熬。
……
一天后,难得的轮休间隙。
连续的高压工作让大部分队员都抓紧时间补觉,专案组区域难得安静下来。宋瑾乔却没有休息,她坐在临时宿舍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和一些打印资料。
她的思绪却无法集中在资料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与吕奕凡接触以来的点点滴滴。他那不合常理的观察角度、石破天惊的提问方式、八倍速筛查监控的非人能力、黑暗中精准如机器的格斗制伏、以及那次巷弄里突如其来的“伪装”拥抱和其后冰冷直白的“战场论”……
(宋瑾乔内心独白: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些行为……完全无法用常规的犯罪心理或行为分析模型来解读。就像……他大脑的运作系统和我们根本不同。越是想去理解,越是觉得隔着一层迷雾,难以触及核心。)
这种强烈的探究欲,驱使着她动用了自己的一些权限和人脉,尝试调阅吕奕凡的档案。结果让她更加困惑。档案的前半部分几乎是空白的,只有极其简略的信息,提及他幼年曾被拐卖,经历复杂离奇。关键性的转折点之后,记录才开始详实起来,显示他被雷震东发现并带回,之后以某种“特招”或“破格”的形式进入了警队,凭借一系列惊人的表现站稳了脚跟。
(宋瑾乔内心独白: 被拐卖……空白期……破格入警……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塑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些空白的岁月里,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看着屏幕上吕奕凡那张证件照,照片上的他眼神依旧深邃平静,却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宋瑾乔清丽的眉头微微蹙起,心底那份好奇,不知不觉间,已经掺杂了更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
与此同时,吕奕凡回到了他那间位于老城区、陈设极其简单的租住房。
房间里几乎没有多余的物品,整洁得近乎刻板,如同他本人的思维模式。他快速而机械地解决了晚餐,然后便走到了狭小的阳台上。
夜色已深,远处,羊城市公安局大楼依旧有零星灯火亮着,如同黑夜中指引方向的灯塔,又像是巨大谜题的核心。他倚着栏杆,遥望着那个方向,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沉淀着过往风霜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吕奕凡内心独白: 师傅拒绝了。逻辑上理解,情感上接受。但最优路径已被阻塞。下一步……该如何落子?内奸若存在,必然密切关注专案组动向。明面调查不可行。是否存在第二条、第三条隐藏路径?需要重新评估所有接触过王桂芬关押信息的人员,包括清源市局、转运环节、以及……局内所有知情者。数据量庞大,但并非无迹可寻。)
他的大脑再次进入高速推演状态,无数信息流交叉碰撞,试图在看似铜墙铁壁的困局中,寻找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缝隙。他知道自己站在职业生涯乃至人生的悬崖边上,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但若固步自封,真相可能将永远沉沦。
夜风吹拂着他硬朗的短发,带来一丝凉意。他就像一匹孤独的狼,在黑暗中蛰伏,等待着,计算着,准备着下一次或许更为惊世骇俗的出击。而棋局的对面,那个隐藏的对手,似乎也正透过层层迷雾,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