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羊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联合专案组区域及雷震东办公室
时间:抓捕梁兴彪、王勇归案后次日,审讯陷入僵局的傍晚
……
陈国梁带着几名禁毒骨干闯进来的时机,精准得让人窝火。
雷震东刚把梁兴彪和王勇分别塞进审讯室,连口热水都没来得及喝,正准备摩拳擦掌,亲自上阵撬开他们的嘴,把这起纠缠着血案与毒品的迷局彻底撕开。专案组区域里还残留着连夜抓捕后的紧张与疲惫,队员们或坐或站,脸上带着初战告捷的松懈和迎接硬仗的凝重。
陈国梁就这么大剌剌地走了进来,禁毒支队的制服笔挺,脸上挂着那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了然神情,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办公区和紧闭的审讯室门,最后落在脸色瞬间沉下来的雷震东身上。
“老雷,动作够麻利的啊。”陈国梁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像是在夸奖,又像是在嘲讽雷震东的急切,“这么急着审?也不等等我们‘联合’专案组的另一部分主力?”
雷震东胸腔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喉咙口,他强压着,额角的青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跳动。(雷震东内心独白: 妈的!阴魂不散!专挑老子要下刀子的时候来碍眼!)他粗声粗气地回道:“陈队,人是我的人抓回来的,案子是我的人在跟,初步审讯自然也是我们刑侦的流程!你们禁毒支队要是想‘参与’,后面有的是机会!”
“后面?”陈国梁嗤笑一声,踱步上前,与雷震东几乎面对面,眼神里的较量意味毫不掩饰,“老雷,规矩就是规矩。现在抓到的,是直接关联毒品链条的关键人物!灭门案的线索也系在他们身上。这已经不是你们刑侦支队一家能吃下的案子了。接下来的审讯,我们必须‘深度参与’——听清楚,是深度参与,不是在一旁看着你们玩!”
他特意咬重了“深度参与”四个字,身后的几名禁毒干警也微微挺直了腰板,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气氛僵持不下之际,走廊里传来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刑侦分局的局长(头发花白,面容严肃)和禁毒支队的王局长(那位雷厉风行、眼神深邃的中年女性)几乎同时赶到。显然,下面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上面。
“吵什么吵!像什么样子!”刑侦局长人未到,声先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扫了一眼对峙的雷震东和陈国梁,眉头紧锁。
王局长则走到陈国梁身侧,目光平静却带着压力看向刑侦局长:“李局,看来下面的合作,还需要我们再多协调协调啊。”
两位局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与坚决。案子太大,牵涉太广,谁也不想放手,但硬顶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很快,在两位局长的“协调”下,新的“合作”方案出炉:鉴于案件性质特殊,成立联合审讯组。梁兴彪和王勇分开审讯,每个审讯室由一名刑侦队员和一名禁毒支队队员共同进行,资源共享,信息互通,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撬开嫌疑人的嘴。
命令下达得冠冕堂皇,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权力博弈下的暂时平衡。刑侦的人想挖出灭门案的真相和幕后黑手,禁毒的人想顺藤摸瓜摧毁毒品链条,功劳簿上谁都想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表面的合作下,是暗流涌动的较劲和私心。
观察室内,单向玻璃清晰地映出两个审讯室内的情景。
吕奕凡静静地站在玻璃前,身姿挺拔如松。他没有参与任何一组的审讯,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但他的目光却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审讯室内每个人的细微动作、表情变化,以及观察室里其他“观察者”的反应。
(吕奕凡内心独白: 审讯,是语言的博弈和心理的攻防。但有时候,观察者席上的无声交锋,更能揭示真相的脉络。禁毒支队的介入……时机过于巧合,姿态过于急切。)
宋瑾乔被安排参与了对王勇的审讯,与她搭档的是禁毒支队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干警。她努力保持着冷静,运用所学的审讯技巧,但王勇显然是个滚刀肉,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对关键问题一问三不知。另一间审讯室里,面对更加狡猾的梁兴彪,进度更是缓慢,他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就把责任推给已死之人,眼神中偶尔闪过的阴鸷让人知道他不是易与之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白天到夜幕再次降临,审讯几乎毫无进展。两个嫌疑人的嘴像被焊死了一样,常规的审讯策略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压抑的挫败感弥漫在联合专案组区域。
……
深夜,雷震东的办公室。
只有台灯亮着,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雷震东疲惫而焦躁的身影。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烟灰缸里又堆满了烟蒂。
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吕奕凡沉默地走了进来。
“师傅。”吕奕凡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雷震东抬起头,看到是吕奕凡,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奕凡啊,还没休息?审讯那边……唉!”他重重叹了口气,“两个硬骨头,禁毒那帮人掺和进来,更是乱上加乱!”
吕奕凡走到办公桌前站定,没有接话,而是直接切入核心,语气平稳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师傅,我怀疑有内奸。”
“什么?!”雷震东猛地坐直身体,脸上的疲惫瞬间被震惊取代,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吕奕凡,“奕凡!这话可不能乱说!有何凭据?”
吕奕凡的眼神在台灯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他冷静地分析,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得令人发寒:“很简单。王桂芬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死在拘留所里?”
雷震东眉头紧锁:“说是中毒……还在查……”
“中毒。”吕奕凡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那么,毒是怎么进去的?拘留所的饭菜是统一供应,如果是食堂问题,不可能只死她一个。排除。那么,最大的可能,是她要求了外食,或者有人通过特殊渠道将有毒的食物送给了她。”
他微微停顿,让雷震东消化这个信息,继续道:“外面的人,如何能精准知道她在哪个拘留所,哪个房间?甚至能打通环节,将毒药送进去?如果是她的同伙灭口,他们自身难保,如何有这等能量和胆量?排除仇杀或普通灭口。那么,剩下的可能……”
吕奕凡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刺问题的核心:“就是有内部人员,利用职务之便,协助完成了这次‘精准灭口’。手段干净,瞒天过海,几乎不留痕迹。这不合常理,除非……有内应。”
雷震东听着吕奕凡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之前被接连的案件和部门争斗搞得焦头烂额,此刻被吕奕凡一点,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雷震东内心独白: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王桂芬死得太是时候了!这……这要是真的……)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干涩:“那你……你怀疑谁?”
吕奕凡的思维再次跳跃,指向了一个让雷震东难以置信的方向:“我怀疑,问题出在禁毒支队内部。”
“禁毒支队?!”雷震东失声惊呼,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离谱!怎么可能?!奕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禁毒支队的人,怎么会……?”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嗡嗡作响,一片混乱。禁毒支队内部出内奸?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警队的奇耻大辱!
吕奕凡面对师傅的震惊和质疑,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更加幽深:“师傅,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麻哥梁兴彪,以及那个在逃的、制造灭门案的专业杀手‘他’,他们的人脉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广。毒品利益链能腐蚀多少人?黑警,不是没有可能。除非天上掉下来的毒药?”
他微微眯起眼,仿佛在脑海中推演着更加复杂的棋局,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这是一个局。我们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或许,我们也只是棋子。而那个内奸,就藏在看似合作的‘自己人’中间。”
雷震东彻底震惊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吕奕凡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的眼睛,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某些东西产生了动摇。如果吕奕凡的推测是真的……那这不仅关乎案件的成败,更关乎整个警队的声誉和生死!
他无力地坐回椅子上,手指微微颤抖着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试图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吕奕凡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暗夜中的灯塔,孤独却坚定地照亮着前方那片充满迷雾与危险的海域。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盘死局中,最大的变数。
雷震东抬起头,看向自己这个最信任也最看不懂的徒弟,眼神复杂无比,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和一句几乎听不见的低语:
“奕凡……这话,到此为止。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对谁都不要说……包括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