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8年秋,“锦秀家园”灭门案发生后约36小时,深夜
地点: 羊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组专用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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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白板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现场照片、受害者信息、社会关系图和时间线,红色的标记线纵横交错,像一张无法挣脱的网,缠在每个与会者的心头。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几个一次性纸杯里残留着冷掉的咖啡残渣,无声地诉说着会议的漫长与艰难。
雷震东队长坐在主位,深灰色的夹克随意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双手交握抵在下颌,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目光锐利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疲惫,紧紧盯着白板上那片血腥与谜团交织的区域。专案组的核心成员围坐在长桌旁,个个面色沉重。
“汇报情况。”雷队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组组长率先开口,嗓音沙哑:“雷队,周伟强夫妇的社会关系排查了八成。周伟强经营的小建材公司最近资金链是紧张,但远没到破产或者结下死仇的地步。竞争对手有几个,但都是正常商业摩擦,查过了,案发时间都有不在场证明。仇杀……目前看,可能性极低。”
二组负责监控的警官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小区及周边所有能调到的监控都过了一遍又一遍。案发时间段,没有发现明确的可疑人员大规模进出。车辆也排查了,没有陌生车辆长时间停留。凶手要么对监控盲区了如指掌,要么……就是根本没从常规路径离开。”他语气带着挫败。
三组的技术骨干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谨却难掩困惑:“现场二次、三次勘查结束。指纹、dNA采集到的都属于受害者家庭成员,没有发现明显的、属于外来者的生物样本。凶器……依旧失踪。现场翻动痕迹主要集中在客厅和主卧,但贵重物品如首饰、现金(抽屉里发现少量备用金)并未丢失。劫财……动机也存疑。”
四组的信息员补充道:“通讯记录和网络活动查了,周伟强和林晓娟最近都没有异常通讯或网络纠纷。情感方面,夫妻关系据邻居反映还算和睦,未发现任何一方有出轨迹象。情杀……也基本可以排除。”
各个小组的汇报如同冰冷的雨水,一次次浇熄可能燃起的线索火苗。会议室里陷入了更深的沉寂。偶尔有队员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立刻会被其他人用严谨的逻辑和现有的证据反驳,场面一度像是一场压抑的辩论赛,各方都有道理,却又都无法说服对方,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图景。焦虑和无力感在空气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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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队长的眉头越皱越紧,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仇杀、情杀、劫财……常规的侦查方向似乎都走进了死胡同。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目光穿过缭绕的青烟,落在了长桌另一端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上。
吕奕凡坐在稍远些的位置,背脊挺直,如同山崖上的孤松。他换回了日常的深色作训服,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沉淀着过往风霜的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白板,尤其是周伟强倒地位置的照片和那些混乱的痕迹标记。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要将那些图像和信息吸入脑海,进行着外人无法窥见的、高速的碰撞与推演。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虚划着,似乎在模拟着什么轨迹。
“奕凡,”雷队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吕奕凡,“你怎么看的?可有想法?”
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抽烟的停下了动作,喝水的放下了杯子,原本有些萎靡的队员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吕奕凡身上。甚至有人立刻拿出了笔记本和笔,调整好姿势,准备记录——吕奕凡那些看似“诡异”却往往直指核心的思路,早已在队里建立了独特的威信。
吕奕凡似乎被雷队长的声音从深沉的思考中惊醒,他眨了眨眼,焦距从白板上收回,扫过周围同事们带着期盼和探究的脸庞,最后迎上雷队长信任的目光。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平稳:“暂时没头绪。”
众人眼中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火苗微微黯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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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吕奕凡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不过,”他抬起手,指向白板上受害者关系图中的一个名字——林晓娟的母亲,王桂芬(63岁),“唯一让我想不通的,就是丈母娘为何没死呢?”
“嗯?”会议室里响起一片轻微的吸气声和疑惑的低语。这个角度太过刁钻,完全超出了之前的讨论范畴。
吕奕凡无视众人的反应,继续冷静地分析,他的话语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案件的矛盾点:“第一,现场确实被翻动过,像是找东西,但钱没少,说明目标不是普通的财物。”
他手指移到老丈人林建国和两个孩子周明轩、周静的照片上,“第二,凶手手段残忍,连老人和孩子都没放过,目的是灭口,不留活口。那么,”他的手指回到王桂芬的名字上,“为什么唯独这个丈母娘,她不在现场?她是运气好,还是……凶手刻意避开了她?或者,她知道些什么,以至于凶手认为没必要杀她,或者……不敢杀她?”
接着,他指向周伟强尸体轮廓照片旁,技术队标记出的那片异常混乱的脚下痕迹,“第三,周伟强绝不是自杀。请看这里,他脚下的挣扎痕迹非常剧烈,这是濒死前与对手近距离搏斗、反抗过的证明。但对方能制服他并最终杀害他全家,手法利落,清理现场专业,反侦察意识极强。至于什么专业法……”吕奕凡微微眯起眼,“我还没想到具体的职业指向,但绝非普通人。”
他总结道,目光扫过全场:“所以,最大的疑点,现在就落在这个‘幸运’的丈母娘身上。她不在场,那么她是否知道些什么?凶手不是她,这几乎可以肯定。但凶手想要的东西,没找到,或者……与这个丈母娘有关?我想,如果能弄清楚凶手到底在找什么,或者王桂芬知道什么,案子可能很快水落石出。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只能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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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一种“离了大谱”却又无法反驳的复杂情绪。不是仇杀,不是情杀,不是劫财,而是围绕着某个未知的“东西”和唯一幸存的岳母展开的灭门惨案?这完全跳出了常规的认知范畴。
雷队长听完, 眉头紧锁,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他之前也询问过对王桂芬的调查,反馈是案发时她在隔壁城市女儿家,距离遥远,几乎没有直接作案可能,因此前期并未深入。他沉吟道:“调查过王桂芬,她确实不在场,距离很远,就是隔壁的清源市。难不成……?”
吕奕凡接口,语气肯定:“凶手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周伟强一家,或者,周伟强一家拥有的‘东西’。这个‘东西’或许与王桂芬有关,或者王桂峰知道其下落。凶手找不到,可能会去找她。”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忘了,粤省很大,水很深,什么样的案件和动机都有可能。”
雷队长目光锐利起来,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和其他队员差点被常规思维困死在原地,陷入了思维定式的死局。吕奕凡这个看似“偏离轨迹”的思路,却像一把钥匙,有可能撬开这铁板一块的案情!他看向吕奕凡的眼神中,信任和支持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坚定。
“好!”雷队长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瞬间驱散了会议室里的迷茫气氛,“就按奕凡的思路走!跳出原来的框框!”他目光扫过所有队员,“一组,立刻重新彻查王桂芬的社会关系、背景、近期动态,尤其是她与周伟强家可能存在的、我们之前忽略的经济往来或共同秘密!二组,扩大监控排查范围,重点排查案发前后往返清源市方向的可疑车辆和人员!三组,再次梳理现场物证,看有没有可能与王桂芬关联的线索!四组,深挖周伟强和王桂芬所有的通讯、网络记录,寻找交叉点和异常!”
指令清晰明确,任务迅速分派下去。队员们虽然仍觉得这个方向有些“诡异”,但雷队长的果断和吕奕凡过往的成绩给了他们信心,立刻行动起来。
雷队长看向吕奕凡,眼神交汇,无需多言。“走,奕凡,我们去跟局长汇报一下这个新方向。”
……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径直走向位于走廊尽头的局长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分局局长(头发花白,面容严肃,肩章上的警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正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听到敲门声才转过身。
雷队长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会议情况和吕奕凡提出的新思路,重点强调了“未知物品”和“幸存岳母王桂芬”这个关键疑点。
局长听完, 一开始也是满脸惊愕,他踱步到办公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在雷震东和吕奕凡脸上来回扫视:“还有这样的思路?这……优点离谱啊,老雷。过于偏离我们常规的侦查方向了。”他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风险。
雷队长站得笔直,语气沉稳却充满力量:“局长,我知道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超出常规。但我相信奕凡的判断,他的直觉和推理能力,您是知道的,多次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奇效。我相信他这次也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和依据。”
局长沉默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上面的破案压力如同悬顶之剑,常规方法陷入僵局,或许……真的需要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终于,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雷震东和吕奕凡,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好!老雷,既然你如此坚持,我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小吕同志的能力。只要能破案,局里一定全力支持你们!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打报告!但是,”他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肃,目光如炬,“我明确告诉你们,上面的压力很大,已经下了限期破案的死命令!时间不等人!”
雷队长和吕奕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然。
雷队长猛地并拢脚跟,挺胸抬头,声音洪亮而坚定:“是!局长,保证完成任务!”
吕奕凡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紧抿的嘴唇和眼中燃烧的、如同猎豹锁定目标般的锐利光芒,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新的布局已经展开,围绕幸存岳母王桂芬的迷雾,将成为他们撕开这起血腥灭门案真相的关键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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