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鹅北方的风 第22章 蜀建初遇与冷眼疑云

时间：2024年12月下旬，周一清晨，山城

几日休整后，周一清晨，山城笼罩在薄雾与寒意中。吕顾凡穿上了一身李子崴崴派人送来的、尺码稍显宽松但干净整洁的深色休闲装（他坚持不肯要太好的新衣服），努力抚平衣角的褶皱，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式”一些。他额角的疤痕在晨光中依然显眼，眼神里混合着一丝对新环境的期冀、不易察觉的紧张以及固有的沉静。

婉儿已被暂时安顿好，他深吸一口气，跨上那辆修好的电瓶车，按照李子崴崴给的地址，驶向位于山城北区的“蜀建集团山城分公司”。

大楼气派，玻璃幕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反射着冷光。吕顾凡停好车，站在楼下仰头望了望，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攥了攥手心，努力压下那份源自出身和经历的局促，大步走了进去。

前台宽敞明亮，一位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士正接着电话，语气职业化。吕顾凡安静地等在一旁，直到她挂断电话，才上前一步，声音不高但清晰地说道：“你好，我是吕顾凡，今天来报到的。”

前台小姐抬起头，目光扫过他朴素的衣着和额角的疤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淡淡的疑惑，语气程式化：“报到？哪个部门的？有预约吗？”

“项目监理部，助理岗位。是吴总安排的。”吕顾凡回答，语气平静，心里却有些打鼓。

“吴总？”前台小姐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程式化的冷淡变为了一种混合着惊讶和过度热情的笑容，“啊！您就是吕顾凡吕先生？！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少早就吩咐过了！您瞧我这记性！快请进快请进！”

她几乎是立刻从柜台后绕了出来，态度殷勤地引着他往旁边的接待区走，“吕先生您这边请先坐一下，喝杯茶！我这就去通知吴总！”她手脚麻利地倒了杯热水放在吕顾凡面前的茶几上，笑容可掬，然后快步走向内部办公区。

这番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吕顾凡更加不适，他低声道了谢，依言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低垂，避免与任何可能投来的视线接触。

然而，他的出现和前台反常的热情，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迅速在开放式办公区激起了一圈涟漪。

“欸，看见没？那个就是吕顾凡？”

“哪个啊？就沙发上坐那个？看着挺年轻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就是他？李少亲自打招呼塞进来那个？”

“项目监理助理？那位置空了小半年了吧？邹副总之前不是想安排他小舅子吗？这下没戏了！”

“听说就是个送外卖的？走了什么大运了攀上李少这高枝？”

“嘘……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怕什么，敢做还怕人说啊？一看就是关系户……”

细碎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虽然听不真切，但那些探究的、好奇的、甚至带着明显轻蔑和审视的目光，却像针一样从各个角落扎过来。偶尔有员工假装经过接待区去接水或打印文件，目光却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扫视。吕顾凡感觉自己像被关在玻璃柜里展览的物件，浑身不自在，只能更紧地抿着嘴唇，盯着面前那杯热气渐渐消散的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他习惯了默默无闻和艰苦劳作，这种被置于聚光灯下的感觉让他如坐针毡。

“都在干什么？！没事干了是吗？！报表都做完了？图纸都审完了？项目都验收了？！”

一个带着明显不悦和威严的男声骤然响起，声音不算特别洪亮，却极具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办公区瞬间鸦雀无声，那些假装忙碌的身影立刻缩回了工位，键盘敲击声变得格外密集而刻意。

吕顾凡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穿着藏青色商务夹克、身材精干、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站在办公区入口，面色不虞地扫视了一圈。他是分公司副总经理邹宇田。

邹宇田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接待区的吕顾凡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里面没有丝毫欢迎之意，只有毫不掩饰的审视、质疑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不满。

他几步走过来，停在吕顾凡面前，居高临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冰冷的官方腔调：“你就是吕顾凡？”

吕顾凡立刻站起身，微微颔首：“是的，邹总您好。（他从前台之前的称呼和此人的气场判断出身份）我是来报到的。”

邹宇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嘴角扯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呵，架子不小嘛，还得吴总亲自过问。”他话里有话，语带讥讽，“我们蜀建庙小，不知道能不能容得下你这尊大佛？”

吕顾凡的心微微一沉，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毫不友善的敌意，虽然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但他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不卑不亢地回道：“邹总言重了，我是来学习工作的。”

邹宇田似乎懒得再跟他多废话，又或许是听到身后总经理办公室门响的声音，他再次冷冷地瞥了吕顾凡一眼，丢下一句：“哼，好自为之。”便转身快步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嫌碍眼。

吕顾凡被他这没头没脑的敌意弄得有些茫然，站在原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时，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开了。分公司总经理吴道光走了出来。他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保持得不错，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和气度，但眉宇间也带着一丝处理繁杂事务后的疲惫。

他的目光落在吕顾凡身上，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走了过来：“吕顾凡？”

“吴总您好。”吕顾凡再次恭敬地问好。

“嗯，跟我来吧。”吴道光语气平和，但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他领着吕顾凡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宽敞大气，书架上摆满了专业书籍和项目模型，红木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吴道光在办公桌后坐下，示意吕顾凡在对面的椅子坐下。

“小李总（指李子崴崴）之前跟我打过招呼了。”吴道光开门见山，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地看着吕顾凡，“项目监理助理这个岗位，虽然是最基层，但需要很强的责任心和一定的专业知识。小吕啊，你以前在建筑行业做过吗？比如施工员、技术员之类的？”

吕顾凡如实回答，声音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没有，吴总。”

吴道光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继续问：“那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土木工程？建筑学？工程管理？”

吕顾凡沉默了一下，轻轻摇头：“……也不是。我……没上过大学。”他的声音更低了一些，手指在膝盖上微微收紧。

吴道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失望，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追问：“那……cAd制图、看施工图纸、规范标准这些，总接触过一些吧？或者，考过什么相关的资格证书吗？”

吕顾凡再次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睑：“……都没有。吴总，我不会的，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一定能……”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承诺，带着一丝急于证明自己的急切。

吴道光看着他，听着这“豪言壮语”，心里那点因为李子崴崴打招呼而残留的期待彻底沉了下去。一个毫无经验、毫无专业背景、甚至学历都成问题的人，仅凭“学得快”就想胜任监理助理？这简直是儿戏！他几乎能想象到把这个“关系户”塞进项目现场后会惹出多少麻烦，邹宇田那边又会有多少闲话和阻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无奈涌上心头，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和克制，只是那笑容淡了许多，语气也变得愈发公式化：“嗯，有学习的想法是好的。”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小张，来我办公室一下。”

很快，人事部的经理走了进来。

吴道光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对人事经理吩咐道：“带这位吕顾凡同志去办一下入职手续，按监理助理的岗位办。然后……先安排他到资料室，熟悉一下公司的规章制度和过往的一些项目档案。具体工作安排，等我通知。”

“资料室”这三个字，让人事经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他很快掩饰过去，点头应道：“好的，吴总。”

吴道光这才转向吕顾凡，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却带着一种明显的距离感：“小吕啊，先去办手续吧。熟悉环境很重要，脚踏实地，从头学起。”

吕顾凡不是傻子，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吴道光态度前后细微的变化以及那句“资料室”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一种近乎流放的安置。一股凉意夹杂着失落和一丝屈辱感悄悄爬上心头。他站起身，郑重地朝吴道光鞠了一躬：“谢谢吴总，我会努力的。”

说完，他跟着人事经理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吴道光看着关上的门，重重地靠回椅背，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鼻梁，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拿起手机，翻到李子崴崴的号码，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李家这尊大佛，他得罪不起，但这个“人情”，实在是让他感到棘手和头疼。

而门外，吕顾凡跟着人事经理走向办公区，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充满了各种猜测和意味不明的打量。他紧抿着嘴唇，目光直视前方，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

他知道，这条路，远比他想象的要难走。怀疑和轻视，是他必须面对的第一关。但他没有退路，只能握紧拳头，一步一步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