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84章 巨影临渊

裂蹄峡谷中的屠杀尚未完全停歇，血腥与烟尘混合的气味浓得化不开。阿尔德里克·斯通的目光却已如铁钉般死死楔在峡谷北端。

那里，封堵退路的落石堆后方，传来了新的声响——不是溃兵的哭嚎，而是整齐、沉重、带着金属摩擦节奏的步伐声，以及一种低沉如闷雷滚动、仿佛巨型皮革被不断捶打的怪异轰鸣。

“主力到了。”阿尔德里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边几名指挥官耳中。他脸上没有丝毫刚刚取得伏击大捷的喜悦，只有岩石般的凝重。“传令，按第三预案，远程单位梯次压制中段残敌，近战掩护组向前沿移动，准备接敌。”

命令迅速传递。峡谷两侧高地上的箭雨并未停歇，但变得更加稀疏而精准，重点关照那些还在荆棘丛中挣扎、或试图寻找掩体的敌军幸存者，压制他们可能对即将到来的撤退造成的干扰。同时，原本隐藏在后方的一些重甲步兵和兽人战士开始小心地向前沿预设的阻击位置移动。

就在部队调整的短暂间隙，北端落石堆上方，出现了新的身影。

首先是旗帜，更多、更统一的旗帜，在渐强的晨风中招展，上面绘制的徽记模糊不清，却透着一种整齐划一的压迫感。紧接着，是如同移动城墙般的重装步兵方阵，他们装备着规格相近的镶铁皮盾和长矛，步伐虽因地形而略显迟缓，却远比之前的散兵游勇严整。在这些步兵之间，还能看到一些身披深色斗篷、手持法杖或奇异器物的人影。

然而，所有这些，都被随后出现的三尊庞然巨影夺去了所有光彩。

当它们绕过落石堆，真正踏入峡谷时，连两侧高地上最老练的战士，呼吸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窒。

那是三头难以用已知物种描述的巨兽。高度接近十米，堪比小型塔楼。它们的外形隐约有几分放大了数十倍的、甲壳异常厚重的山地蜥蜴的轮廓，但比例更加粗壮狰狞。全身覆盖着犹如熔岩冷却后形成的、黑红相间的厚重角质层，在阳光下泛着油腻而晦暗的光泽。关节处并非自然的骨骼连接，而是嵌入了一枚枚拳头大小、不断渗出污浊暗红色光芒的诡异晶石，那些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脉动，沿着角质层的缝隙蔓延出扭曲的纹路。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的眼睛——并非野兽的竖瞳或圆睛，而是两团燃烧着的、凝固般的深赤色光芒，其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暴虐与毁灭**，仿佛来自深渊的凝视。

巨兽迈开脚步，地面便传来沉闷的震颤。它们看似笨重，实则速度不慢，粗壮的四肢每一次落下，都在干涸的河床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那是什么鬼东西？”东侧高地，一名圣山兽人战士忍不住低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他身经百战，见过魔潮催生的各种变异怪物，但眼前之物散发出的气息，是另一种层次的、令人灵魂都感到不适的冰冷恶意。

“瞄准关节！瞄准那些发光的石头！”阿尔德里克的厉喝声瞬间压过了细微的骚动。他不能让自己人未战先怯。

西侧的精灵弓箭手和矮人弩手最先做出反应。锐利的破甲箭和沉重的弩矢划破空气，集中射向最近一头巨兽膝盖和肘部那些嵌着暗红晶石的部位。

“叮！叮叮！噗……”

大部分箭矢射在厚重的角质层上，竟然爆发出金铁交击般的脆响，被轻易弹开，只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白痕。少数几支角度刁钻、力道极强的箭矢勉强穿透了角质层的缝隙，击中了那些暗红晶石，却只是让晶石的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发出类似玻璃摩擦的刺耳声音，并未碎裂。那巨兽甚至连步伐都未曾停顿，只是赤红的眼睛转向箭矢袭来的方向。

然后，它张开了足以吞下一辆马车的巨口。

没有咆哮，只有一股粘稠的、闪烁着同样污浊暗红光泽的吐息，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而出，横扫西侧高地中段！

吐息并未直接击中多少精灵——他们敏捷地俯身躲入掩体之后。但吐息掠过的地方，岩石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表面迅速变得焦黑、酥脆；精灵德鲁伊们精心布置的、用于伪装和加固的自然藤蔓与苔藓，在接触到吐息的瞬间便枯萎、炭化，冒出刺鼻的黑烟；甚至连空气都仿佛被污染，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带着不祥色彩的痕迹。

“混沌污染！”一名精灵德鲁伊学徒失声惊呼，脸色发白。这种直接扭曲、侵蚀自然与物质本质的力量，远比物理破坏更加可怕。

另一头巨兽则对准了东侧高地一片弓箭手较为集中的区域，同样喷出污浊吐息。荒石镇的士兵们依靠掩体躲避，但吐息过后，他们赖以藏身的岩壁变得脆弱不堪，伪装的麻布化为飞灰，暴露了更多位置。

第三头巨兽更是直接冲向峡谷中段，那里还有不少被困的荆棘和敌军尸体。它庞大的身躯蛮横地碾过，活化荆棘在它脚下如同干草般被轻易扯断、碾碎，那些扭曲的藤蔓甚至也出现了被污染的迹象，动作变得迟缓、颜色发黑。它似乎有意在清理通道，为后方的主力步兵开辟道路。

雷恩·鹰眼在西侧高地死死盯着这些巨兽，他的自然感知比视觉更清晰地“看”到了那股吐息中蕴含的、对生命与秩序充满恶意的扭曲能量。这不是魔潮催生的自然变异，这是……某种更刻意、更邪恶的东西。他咬着牙，再次拉开“风之低语”，将一支附加了最大程度自然贯穿力的箭矢射向一头巨兽的眼眶。箭矢的确命中了那赤红的光芒，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是让那光芒略微荡漾了一下，巨兽晃了晃脑袋，反而将赤红的目光锁定了他的大致方向。

布兰恩·火砧的改进弩炮也再次轰鸣。“协同谐振器”原型全功率激发，三支弩箭带着叠加的震荡魔力轰在一头巨兽的肩部。这次效果稍好，爆炸让那巨兽庞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肩部角质层出现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纹，嵌在附近的暗红晶石光芒也剧烈明灭。但那巨兽很快稳住，伤口处并无血液流出，只有更浓的暗红能量从晶石涌向裂纹，似乎在缓慢修复。它转过头，赤红的目光锁定了弩炮的大致方位，开始迈步逼近，沉重的脚步令高地岩层微微颤动。

荒石镇，镇政厅下的临时指挥部。

德索莱特·卡斯尔站在一张铺开的大型地图前，地图上标记着裂蹄峡谷的详细地形和伏击部队的预设位置。他刚接到通过地下通道传回的、关于伏击初步成功的简短捷报，眉头尚未舒展，新的传令兵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领主大人！阿尔德里克大人急报！敌军主力抵达，出现三头……三头从未见过的巨型怪物！我们的弓箭和弩炮难以造成有效伤害，它们能喷吐腐蚀性极强的气息，西侧高地的自然伪装和部分荆棘被破坏！前线……前线压力巨大！”

传令兵的声音因为急促和隐约的恐惧而有些变调。指挥部里其他几名文职人员和负责联络的军官脸色也都变了。巨型怪物？连精灵的箭和布兰恩的弩炮都难以对付？

德索莱特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看向地图上裂蹄峡谷的位置，仿佛能透过地图看到那三尊可怖的巨影。阿尔德里克用词严谨，“难以造成有效伤害”和“压力巨大”意味着战局正在发生危险的逆转。

紧接着，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得多的情绪波动，如同阴冷的潮水，顺着那自从他信念觉醒后便日益敏锐的、与这片土地和其上人们隐约相连的感应，从北方战场的方向弥漫过来。

那是恐惧。并非懦弱的逃跑冲动，而是面对远超理解范围的、充满恶意与毁灭力量的庞然之物时，生命本能产生的深切不安与战栗。这恐惧来自前线许多士兵，甚至可能包括一些军官。它正在蚕食刚刚因伏击成功而提振的士气，削弱抵抗的意志。

不能让恐惧蔓延。德索莱特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开拓者·黎明意志”传来温热的共鸣。他闭上眼睛，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感受，而是第一次主动地、有意识地将自己的精神向外扩张，试图去触碰、去安抚那弥漫而来的恐惧浪潮。

这不是具体的命令或言语，而是一种意志的广播，一种信念的彰显。他将自己心中那份对于荒石镇未来的坚定，对于守护身后家园的决绝，对于同伴和士兵们的信任，还有那源自“初铸者”之名的、面对任何困境都要开辟前路的无畏，混合成一道温暖而坚实的精神脉冲，朝着恐惧袭来的方向，坚定地“推”了过去。

他做得有些笨拙，力量分散而不集中，如同在黑暗中试图点燃一片篝火，火光摇曳，并不明亮。但他确实“点着”了。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恐惧潮水似乎遇到了某种温和的阻力，虽然未能完全驱散，但其蔓延的速度减缓了，其中一些最为剧烈的“漩涡”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些。同时，他也隐约捕捉到几处微弱的“光点”——那是前线一些意志格外坚定的个体——是阿尔德里克、血爪等人——所在，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在局部抵消着恐惧。

这尝试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精神疲惫，却也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他睁开眼睛，看向焦急等待的传令兵和军官们，声音沉稳有力：“传令阿尔德里克，按预定撤退方案执行，以迟滞敌军、保存有生力量为优先。告诉他，我们相信前线的判断。另外，通知埃莉诺女士，启动一级城防预案，所有非战斗人员开始向第二道防线内疏散。通知塞莱斯特，医疗所准备接收重伤员。”

命令迅速被记录和执行。德索莱特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伏击战的目的已经部分达成，重创了敌军先锋。现在，是时候让裂蹄峡谷的猎人们，转变为荒石镇城墙的守卫者了。

峡谷中，阿尔德里克接到了来自镇内的命令，也隐约感觉到之前士兵们心中那阵莫名的恐慌似乎被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暖流缓和了些许。他知道时间到了。

“吹号！交替掩护，按预定路线撤退！”阿尔德里克大吼。

苍凉的号角声在峡谷两侧高地响起。早已准备好的撤退梯队开始行动。弓箭手和弩手进行最后一轮齐射压制，然后迅速脱离阵地，沿着事先清理和标记好的隐蔽小径向后移动。近战掩护组则占据险要位置，警惕地盯着下方。

那三头战争巨兽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意图，发出更加狂躁的、如同岩石摩擦般的低吼，加快了前进和破坏的速度，污浊的吐息更加频繁地扫向两侧高地，试图留下更多的撤退者。

裂蹄峡谷的血色黎明，正迅速向着荒石镇的方向蔓延。伏击的尾声，也是守城之战的序曲，已然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