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32章 山岩下的阴影

黎明前，雷恩·鹰眼伏在岩脊后，浅金色的眼睛紧盯着山谷。深林精灵的视觉在微光中依然锐利，能分辨三百步外巨岩上的裂纹，看清谷底河床的卵石。

左侧三步处，奥里克·苔原半蹲着，灰狼断牙贴在他腿边。北地旅人闭着眼，头颅偏向东南——他在通过空中猎鹰锐目的视野俯瞰圣山。

兽人向导血爪趴在最前方，脸贴地面，灰黄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山谷入口，握石斧的指节发白。

侦察小队原本只有三人。但昨夜子时，营地哨兵带来消息：一队人类骑兵从南边靠近。

血爪当时抓起石斧，被雷恩拦下。精灵独自前往营地边缘，在月光下认出了阿尔德里克·斯通和两名荒石镇的信念卫士。

“德索莱特大人接到信鸽传回的简报后，决定加强侦察力量。”阿尔德里克当时解释，他风尘仆仆，显然是连夜赶路，“圣山威胁可能远超预期。铁颚萨满那里，我会亲自说明。”

铁颚萨满在营火旁接见了这位人类圣盾。老萨满审视着阿尔德里克和他身后的年轻卫士洛根与哈尔。

“多三个人，就多三分暴露风险。”血爪反对。

“也多三分应对意外的能力。”阿尔德里克平静回应，“如果圣山情况真的严重，我们需要带回足够详细的情报，才能制定有效计划。多一双眼睛，可能就意味着少牺牲几十名战士。”

这话打动了老萨满。他最终点头，但附加条件：阿尔德里克必须全程听从雷恩指挥，且在任何情况下，兽人向导血爪有最终决定权——若他认为危险过大，队伍必须立刻撤退。

于是小队变成了六人。

晨光刺破天际。

第一缕光线洒向圣山时，雷恩看清了全貌。

先祖圣山是一片连绵山脊中最高的那座，山体由暗灰石灰岩构成。但此刻，山体布满了不自然的孔洞——不是天然洞穴，而是被刻意开凿、改造的入口。洞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口器啃噬过，每个直径都在五尺以上。

洞口边缘的岩石泛着暗沉金属光泽，仿佛被高温熔化后又凝固。

“那些洞……”血爪压低声音，“三个月前还没有。它们像瘟疫，一夜之间冒出来。”

奥里克睁开眼睛。“锐目看到山脚东南侧有异常地热蒸汽喷口，气体暗红色，周围三十步内植物全部扭曲变异。”

“地热蒸汽？”阿尔德里克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和两名卫士隐蔽在十步外乱石堆后，盾牌“不屈壁垒·山岳”泛着沉暗光泽。“这一带不是火山区域。”

“不是自然的地热。”奥里克说，“喷口位置规律，每隔两百步一个，围成半个环形，像在标注什么。”

雷恩取出地图标记方位。六个喷口形成一个不完整弧形，弧心指向圣山主峰南侧一处缓坡。

“那里有什么？”阿尔德里克问。

血爪脸色难看。“那是先祖祭坛入口。战死勇士的遗骨都从那里送入山体内部。”他咬牙，“那些污秽东西，把祭坛入口当成了巢穴中心？”

“很可能。”雷恩收起地图，“我们需要更靠近观察。血爪，带我们走最隐蔽路线，绕到南侧缓坡上方俯瞰。”

血爪犹豫了。“太危险。那些石头蝎子白天也会活动。如果被发现……”

“所以需要隐蔽。”雷恩站起身，“我能隐藏踪迹，奥里克能提前预警。阿尔德里克队长负责后方警戒。你的任务是带路，避开兽人之前进攻的路线——那些路很可能已被标记。”

血爪盯着雷恩，又看向阿尔德里克。圣盾队长微微点头，手按战锤“破障者”。两名年轻卫士也握紧武器。

兽人向导最终点头。“跟我来。但如果情况不对，必须立刻撤退。”

侦察小队开始移动。

血爪选择的路线险峻隐蔽，几乎全是陡峭岩壁和狭窄岩缝。他手脚并用在垂直岩面上攀爬，动作敏捷。雷恩紧随其后，精灵的平衡感让他如履平地。奥里克和断牙也不逊色。

阿尔德里克和两名信念卫士殿后。圣盾队长盔甲沉重但训练有素，洛根和哈尔年轻力壮，无人掉队。

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南侧缓坡上方的岩台。

从这里俯瞰，圣山南坡景象尽收眼底。

雷恩倒吸凉气。

缓坡上，数十只岩蝎正在活动。

这些生物外形与普通蝎子相似，但体型大了数十倍。最小的也有野猪大小，最大的体长超过十尺，尾刺高翘，末端泛着幽光。外壳呈暗沉金属色泽，关节覆盖厚重甲片，附肢末端是尖锐挖掘爪。

最令人不安的是它们的行动方式。岩蝎在进行有组织劳作：一些用前肢挖掘爪啃噬山体，搬运碎石；另一些用尾部分泌的暗绿色粘液涂抹洞穴内壁，粘液迅速凝固，加固结构。

“它们在扩建巢穴。”阿尔德里克低声说，手按战锤柄，“看那边——三只岩蝎在合作搬运巨石。这不是野兽本能，是协作。”

奥里克再次闭目，片刻后睁眼，脸色凝重：“锐目看到山体内部。洞穴互相连通，形成网状结构。深度至少延伸两百步以上，还有垂直通道通往更深处。”

“数量。”雷恩问。

奥里克摇头：“洞穴太深，看不清全部。但仅从表面活动的岩蝎判断，山上至少有三百只。如果算上山体内……”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三百只外壳坚硬的变异生物，占据易守难攻的山地，巢穴结构复杂。仅凭兽人部落的石斧骨矛，不可能夺回圣山。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只岩蝎突然停下，抬起前半身，复眼转向侦察小队藏身的岩台方向。它发出一串尖锐的、类似岩石摩擦的咔嗒声。

周围十几只岩蝎同时停下，转向同一方向。

“被发现了。”血爪低吼，握紧石斧。

“撤退。”雷恩果断下令，“原路返回，快！”

但已经晚了。

三只岩蝎突然加速朝岩台下方冲来。速度比看上去快得多，沉重身躯在岩石坡面上移动只发出轻微摩擦声。更可怕的是，山体各处洞穴中涌出更多岩蝎，如同打开闸门的蚁群。

“来不及了！”阿尔德里克举起盾牌，“洛根、哈尔，保护侧翼！”

雷恩迅速扫视地形。岩台只有一条上来的路，下方已被岩蝎堵住。左右是陡峭岩壁，后方是悬崖。

绝境。

奥里克吹出尖锐口哨。

高空中的锐目长鸣俯冲而下，扑向最前方岩蝎的复眼。岩蝎本能挥动前肢格挡。就在这一瞬，奥里克对断牙做了手势。

灰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不是普通狼嚎，而是混合野性威慑与共鸣频率的吼声。声音在岩壁间回荡放大，形成音浪。

冲锋的岩蝎群齐齐一顿。最前面几只甚至后退半步，复眼不安转动。

“音波能干扰它们！”雷恩立刻意识到，“阿尔德里克，用战锤敲击盾牌！最大力量！”

圣盾队长毫不迟疑，举起“破障者”重重砸在“不屈壁垒·山岳”盾面上。

“铛——！”

金属撞击巨响在山谷中炸开，回声层层叠加。

岩蝎群出现明显混乱。它们外壳对物理攻击抗性极强，但对这种高频震动似乎缺乏防护。几只较小岩蝎开始原地打转，失去方向感。

“就是现在！”雷恩冲向岩台边缘，“往下跳！下面十尺有落脚点！”

他纵身跃下，精准落在突出岩石上。奥里克和断牙紧随，血爪咬牙跟上。阿尔德里克殿后，让两名卫士先跳，又敲击一次盾牌，才最后一个跃下。

岩蝎群从混乱中恢复，追到岩台边缘。但它们沉重身躯无法跳下，只能在边缘愤怒挥舞前肢，发出刺耳摩擦声。

小队在雷恩带领下沿垂直岩缝快速下降。一刻钟后，他们回到相对安全的谷底，身后已听不到岩蝎声响。

所有人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血爪盯着自己的石斧，斧刃上有道新鲜缺口——那是撤退时格挡岩蝎前肢留下的。兽人战士脸色灰败。“它们的甲壳……比最硬的燧石还硬。”

阿尔德里克走到他身边，蹲身检查那只被击退的岩蝎留下的东西——一段被战锤砸断的附肢末节。这是混乱中唯一的战利品。

那段附肢长约一尺，外壳暗灰色，断面处能看到厚厚几丁质层和内部肌肉组织。阿尔德里克用手指敲击外壳，发出类似敲击金属的清脆声响。

“这不是自然进化能形成的甲壳厚度。”雷恩沉声道，接过附肢仔细察看，“而且……”他凑近嗅了嗅，“有混沌魔力残留气味。很淡，但确实存在。”

奥里克接过附肢，闭目感受片刻。“地脉紊乱强化了它们。这些岩蝎原本可能是普通石蝎，但长期暴露在高浓度混沌魔力环境中，产生了变异。甲壳中矿物成分异常，抗魔性……至少能抵消低阶火焰闪电法术的三成威力。”

阿尔德里克擦去额头汗水。“三百只以上的数量，坚硬甲壳，抗魔性，还有协作能力。”他看向血爪，“你们之前能攻到半山腰，已经是个奇迹。”

血爪沉默收起石斧。他第一次正视这些人类和精灵。“所以……你们真的有办法？”

雷恩将岩蝎附肢小心包好，放入行囊。“我们需要把这些样本带回去。布兰恩需要分析甲壳成分，伊索尔德需要研究混沌魔力残留。有了这些信息，才能制定有效清除计划。”

他站起身，望向圣山方向。晨光已完全照亮山体，那些幽深洞穴口如同山体伤口，渗出不祥气息。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雷恩说，“清除这些岩蝎，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精密计划、合适武器，以及足够耐心。这不会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

血爪也站起来。兽人战士看着雷恩，看着奥里克，看着阿尔德里克，最后缓缓点头。

“那么，就带你们的情报回去。告诉你们的人类领主，告诉你们的工匠和法师。”他的声音依旧粗粝，但少了敌意，“兽人会等。但不会等太久。因为每过一天，圣山就被那些污秽多占据一天，先祖的灵魂就多漂泊一天。”

小队开始返程。

身后，圣山沉默矗立，山体中无数甲壳摩擦的细微声响隐约可闻，仿佛那座山本身已经活了过来，变成了某种巨大而饥饿的生命体。

侦察结束了。

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