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荒石镇的木门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一支十人左右的队伍鱼贯而出,融入了灰蒙蒙的晨雾里。德索莱特·卡斯尔走在最前,一身便于行动的简装,开拓者长剑稳稳地挂在腰间。阿尔德里克·斯通紧随其后,全套链甲衬里外罩着皮甲,塔盾背在身后,战锤悬在腰侧,步伐沉稳如山。他身后是四名精心挑选的民兵,都是经历过地精之战的老兵,神情警惕,手持长矛和经过简单修复的盾牌。
而与这支略显沉重的人类队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走在德索莱特身侧的向导,雷恩·鹰眼。
他仿佛天生属于这片即将步入的荒野。皮甲贴合着他精悍的身形,背后那张长弓造型优雅流畅,木质呈现出经年使用的温润光泽。弓身两端雕刻着类似羽翼的纹路,弓弦看似纤细却隐隐泛着奇异的光泽——这便是他的“风之低语”。他箭袋中的箭矢更是引人注目,并非制式统一,箭头的材质各异:闪烁着寒光的精铁箭头显然用于破甲;打磨光滑、带着倒钩的黑色骨刺箭头透着原始的危险,适合对付皮糙肉厚的生物;甚至还有几支使用硬木削尖的箭矢,轻灵无声。
队伍离开镇子周围的开拓地,真正踏入回响山麓的边缘。高大的树木逐渐取代了低矮的灌木,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变得湿润,充满了腐殖质和未知植物的气息。
雷恩立刻进入了状态。他不再多言,身形变得愈发轻灵,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时而蹲下,用手指捻起一撮泥土嗅闻;时而侧耳倾听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这边。”他忽然改变方向,引领队伍绕开一片看似无害的、开满紫色小花的草地。“毒刺藤,缠上够你痒半个月。”他简短地解释。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后,他又举起手,示意队伍停下。他指着不远处一堆看似随意堆放的碎石。“岩蝎的巢穴,母蝎应该在下面孵卵,现在招惹它不明智。”他选择了一条更陡峭,但显然更安全的小径。
阿尔德里克默默看着雷恩的一系列动作,最初那份警惕中,逐渐混入了一丝对专业能力的认可。这家伙确实是个老手,对荒野的了解远超寻常猎户。德索莱特则暗自点头,巴隆的推荐没有错,雷恩的价值正在体现。
中午时分,队伍在一处小溪边短暂休整。雷恩没有坐下,而是沿着溪岸仔细观察。忽然,他蹲下身,拨开一丛蕨类植物,露出了下面几个清晰的脚印。
“地精。”阿尔德里克立刻凑过来,沉声道。他也能辨认出这种杂乱、脚趾分叉的足迹。
“不止一批。”雷恩用指尖比划着脚印的深浅和方向,“数量不少,而且很慌乱。”他站起身,望向脚印延伸的方向,正是他们要去的那片山谷。“看这里,”他指着一处脚印边缘崩碎的痕迹,“这不是从容行走留下的,像是在奔跑,被什么东西追赶。”他又指向旁边一处,几个脚印甚至相互踩踏,混乱不堪。“它们不是在狩猎,更像是在逃命。”
“逃命?”一个名叫罗伊的民兵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紧张,“什么东西能让地精这么害怕?”
雷恩摇摇头,淡绿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阴霾。“不知道。但这印证了我的感觉,那片区域不太平。”他看向德索莱特,“还要继续吗?现在回头,七十银币我照收,就当是带你们到这儿的辛苦费。”
德索莱特看着地上那些仓皇的足迹,又抬眼望向山谷方向。那里林木更加茂密,山势也越发陡峭,寂静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寻找矿脉是荒石镇立足的关键,不能因可能的危险就轻易放弃。
“继续。”他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但我们得更小心。雷恩,麻烦你在前面探路,距离不要拉太远。阿尔德里克,让兄弟们保持警戒阵型。”
雷恩深深看了德索莱特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但只看到了一片沉稳的坚定。他不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前方的林间。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地精的异常行为像一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阿尔德里克指挥民兵们分散开来,长矛朝外,缓慢而警惕地推进。德索莱特的手不时按在剑柄上,空白魔晶冰凉的温度让他保持冷静。
林间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他们已经深入山麓。雷恩的身影时而在前方闪现,引导着方向。他规避风险的能力堪称艺术,队伍有惊无险地穿过了一片弥漫着致幻孢子的雾区,绕过了一处潜伏着水栖掠食者的泥沼。
终于,在夕阳开始将树梢染成金红色时,前方的林木变得稀疏。雷恩停在一处隆起的土坡上,示意队伍上前。
他们趴在坡顶,向下望去。下方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狭长山谷,谷底平坦,两侧是陡峭的岩壁。而就在那裸露的、呈现深褐色的岩壁上,隐约可见大片大片颜色更深的带状区域,在落日余晖下反射着与周围岩石不同的哑光。
“看那里!”眼尖的民兵罗伊压低声音,带着兴奋指向岩壁某处。只见在一片深褐色之中,点缀着一些细碎的、仿佛嵌在岩石里的晶体,它们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红色光芒。
是矿脉!而且,那些发光的晶体,莫非就是布兰恩曾经提及的、蕴含奇异能量的火纹晶?
希望如同野火般在勘探队心中燃起,暂时驱散了沿途的不安。他们找到了,荒石镇急需的钢铁之源,乃至未来可能的力量之钥,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雷恩的眉头却紧紧锁起,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矿脉上,而是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山谷。谷中异常寂静,连一声鸟鸣虫嘶都听不见,只有风吹过岩石缝隙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声。那裸露的岩壁,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默,也格外冰冷。
他没有说话,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前倾的身体,已经将无声的警告传递给了身边的每一个人。这山谷的寂静,比地精的逃亡更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