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44章 沉默的宝藏

希望如同落日余晖，在看清山谷全貌的瞬间，被一层更深的阴影所笼罩。

勘探队小心翼翼地从土坡下到谷地边缘。近距离观察，那岩壁上的矿脉更加清晰可见。大片的深褐色铁矿裸露着，如同大地的血管，其间镶嵌的点点火纹晶，在愈发昏暗的光线下，像是一只只沉睡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眼睛。这无疑是巨大的发现，足以让荒石镇迈入一个新的时代。

然而，通往这片宝藏的道路却被无情地阻隔了。

山谷的入口，并非想象中开阔的通道，而是被无数扭曲的、仿佛被巨力揉捏过的灰白色岩柱所堵塞。这些石柱犬牙交错，彼此倾轧，构成了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天然屏障。它们不像自然风化的产物，倒更像某种拥有意志的存在，刻意在此设下了拒止的藩篱。

更让人心神不宁的是声音。

一种低沉、缓慢、富有规律的声音从山谷深处，从那些岩壁，甚至从脚下的大地隐隐传来。那不是风声，也不是水流，更像是岩石在摩擦，在呼吸，在低沉地心跳。这声音无所不在，带着一种原始的、非人的韵律，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心上，带来一种莫名的压抑和心悸。

“诸神在上……”民兵罗伊喃喃道，脸上的兴奋早已被惊惧取代。他指着岩柱脚下，那里，以及更远处的谷地空地上，散落着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破碎的、沾满尘土的骨骸，从体型和残存的、扭曲的特征可以辨认出属于地精。与它们混杂在一起的，还有被某种巨大力量碾成碎片的粗糙武器和骨棒。这些残骸并非陈旧，上面甚至还带着暗褐色的干涸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之前发生在这里的、单方面的屠杀。

阿尔德里克·斯通魁梧的身躯微微绷紧，他缓缓取下背上的塔盾，握在手中。他的脸色异常凝重，那双经历过战火洗礼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不对劲……”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这种感觉和当初凿井时遇到那坚硬岩层时很像。但强得多。”

德索莱特也感受到了。那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压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滞涩的力量，仿佛无形的枷锁，让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这感觉他并不完全陌生，在带领镇民开凿水渠，遇到那片异常坚硬的岩层时，他曾隐约捕捉到过一丝类似的气息，那是大地深处某种沉睡力量的余波。但眼前这股力量，如此磅礴，如此清晰，仿佛整座山谷、整片山麓都是它活着的躯体。

“是‘盖亚’的力量，”雷恩·鹰眼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不知何时已蹲在一具破碎的地精尸骸旁，用手指抹过岩石地面上一条深深的、非自然的划痕。“地之源素。这里不是无主的矿藏，它有守护者。”他站起身，淡绿色的眼眸在暮色中闪烁着警觉的光，如同林间的野兽。“那些地精，不是被普通的野兽或敌人杀死的。它们是被‘大地本身’碾碎的。”他指向那些扭曲的岩柱和散落的骨骸，“看那些石头的形状，看这些碎裂的痕迹。这不是刀剑或利齿能造成的。”

他的话让所有人背脊发凉。大地本身？源素之王「盖亚」的意志？这对大多数都是普通人的民兵来说，是远超理解的、近乎神只范畴的概念。

“守护者？”德索莱特重复着这个词，手紧紧握住了开拓者长剑的剑柄。剑格上的空白魔晶依旧沉寂，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坚定的意志正在与周围那股沉重的压力对抗。“我们能沟通吗？或者绕过去？”

雷恩摇了摇头，指向那几乎封死入口的岩柱群。“绕不过去，这山谷三面环山，只有这里一个入口。沟通？”他嘴角扯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你打算怎么跟一座山，跟这片大地沟通？它们遵循的是最古老的法则，无关善恶，只是‘存在’。我们闯入它的领域，惊扰它的沉睡，在它看来，或许和这些地精没有区别。”

山谷中那低沉的心跳声似乎随着暮色的加深而变得更加清晰了。呜咽的风穿过岩柱的缝隙，带来刺骨的寒意。宝藏近在咫尺，却如同被囚禁在一座活着的、石质的囚笼之中。希望与危机在这一刻交织到了顶点。

德索莱特的目光扫过他的队员们。阿尔德里克紧握盾牌，眼神坚定，已然进入了临战状态。民兵们虽然脸上带着恐惧，但没有人后退，长矛依旧指向可疑的阴影。雷恩则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来自任何方向的袭击。

“我们不会轻易放弃。”德索莱特的声音在岩石的低语中显得异常清晰，“但也不能盲目送死。雷恩，阿尔德里克，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先弄清楚这‘守护者’到底是什么，它如何行动。”

他话音刚落，山谷深处那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心跳般的摩擦声，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紧接着，靠近他们左侧的一片岩壁，那些原本静止的、深褐色的矿石脉络，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般，开始缓慢地蠕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