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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清晨总是带着刺骨的凉意，尤其是在这春旱肆虐的四月。天刚蒙蒙亮，林小野就已经蹲在水渠边反复检查着灌溉系统的接口，指尖划过粗糙的木轨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木头因缺水而干裂的纹路。他昨晚几乎没合眼，脑子里全是齿轮咬合的角度和水流冲击的力度，直到魏珩把温热的玉米糊糊递到他嘴边，才惊觉天快亮了。
“再检查一遍齿轮润滑。” 魏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低沉沙哑。他背着一捆刚从河边割来的青草，草叶上的露水顺着他挺拔的肩线滑落，打湿了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领口。他总是这样，看似冷淡疏离，却总能精准地预判到所有需要注意的细节。
林小野抬头朝他笑，眼角还带着熬夜的红血丝：“早就弄好啦，用草木灰混了点机油，比单纯用猪油润滑还管用。” 他献宝似的指着齿轮连接处，那里果然泛着均匀的油光，“这可是我昨天试验了三次才找到的最佳比例。”
魏珩走近时，林小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混杂着阳光晒过的皂角味。这种味道总能让他莫名安心，就像穿越而来的第一个寒夜，魏珩把唯一干净的毯子分给他一半时，带来的那种踏实感。
“赵队长说公社领导今天会来验收。” 魏珩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叶轮，“昨晚我加固了支架，加了三道斜撑，应该能顶住水流冲击。” 他的指尖偶尔碰到林小野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却又在对视时忍不住笑起来，眼底的默契比春日阳光还要温暖。
远处传来赵队长洪亮的吆喝声，村民们扛着锄头陆续来到田埂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既期待又忐忑的神情。连续半个月没下雨，黑土地已经裂成了蛛网模样，刚种下的玉米苗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叶片卷成了细条。王铁柱大爷蹲在田埂上，用粗糙的手掌抚过干裂的土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再不下雨，这季庄稼就真完了。”
小翠挎着装满野菜的篮子走来，看到林小野就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把用粗布包着的东西塞给他：“俺娘早上蒸的玉米饼，给你和魏珩哥垫垫肚子。” 她脸颊红扑扑的，辫子上还别着朵小野花，“俺叔说水流够不够就看今天了，要是成了，全村都给你们送锦旗！”
林小野刚要道谢，就看见赵卫国带着两个跟班晃晃悠悠地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双手抱胸，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自从水车主体完工后，这家伙就没消停过，一会儿说齿轮比例不对，一会儿造谣说魏珩偷工减料，昨晚甚至有人看见他在水渠边鬼鬼祟祟地转悠，若不是李卫国及时报信，恐怕今天真要出乱子。
“别理他们。” 魏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他把玉米饼掰成两半，一半塞给林小野，一半自己拿着，咬下去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验收。”
太阳升到一竿子高时，公社的拖拉机终于突突地开进了村子。下来的是农业科的张科长，戴着副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个厚厚的笔记本，表情严肃得像要审案子。赵队长赶紧迎上去，搓着手上的泥：“张科长您可算来了，这俩娃整的灌溉系统，今天就能见分晓！”
张科长没直接去看水车，反而先走到干裂的田埂边，蹲下身捻起一撮土在指间搓了搓：“旱情确实严重，再拖半个月，这百亩良田就得绝收。”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你们这水车要是真能管用，就是救了全村人的命。”
林小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他悄悄拽了拽魏珩的衣角，后者不动声色地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布料传过来，像定心丸一样稳住了他乱跳的心。
“准备启动。” 魏珩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他指挥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站到水车旁，“注意听我口令，先轻推叶轮，等水流稳定了再加大力度。”
林小野站在水渠闸口边，深吸一口气，猛地拔掉了挡水的木板。积压了一夜的河水带着势能冲向下游，在渠里激起半米高的浪花，朝着水车的方向奔涌而去。阳光透过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在他惊讶的瞳孔里跳跃闪烁。
“推！” 魏珩一声令下，村民们齐心协力推动叶轮。巨大的木轮缓缓转动起来，叶片切入水面时溅起层层水花，随着转速加快，越来越多的河水被提升到灌溉渠里，顺着预先挖好的支渠向干裂的田地流去。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 靠近主渠的一个接口突然松动，水流带着泥沙喷涌而出，在田埂上冲出个小坑。赵卫国立刻在人群里煽风点火：“我就说不行吧！这豆腐渣工程，纯属浪费粮食！” 他身边的跟班也跟着起哄，引得几个不明真相的老人皱起了眉头。
林小野心脏骤停，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堵缺口，却被魏珩一把拉住。“别慌。” 魏珩迅速从工具包里掏出备用的麻绳和木楔，“按我们昨晚演练的来。” 他朝林小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抄起旁边的铁锹就往缺口处填土。
两人配合得默契无间，林小野用铁锹稳住泥土，魏珩则精准地将木楔敲进缝隙，再用麻绳层层缠绕加固。水花溅得他们满身都是，林小野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魏珩的军装上也沾满了泥点，但没人在乎这些。当最后一道绳结系好时，漏水的缺口彻底被堵住，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闪着胜利的光芒。
“继续注水！” 魏珩站起身，朝着操控水车的村民喊道。木轮再次加速转动，这一次水流平稳地通过所有接口，顺着支渠分流到各个地块。最让人惊喜的是，林小野设计的分水槽完美地实现了水流分配，每个地块都能得到均匀的灌溉，不会出现有的地方涝、有的地方旱的情况。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清澈的河水缓缓浸润干裂的黑土地。那些蜷缩的玉米苗像是被唤醒的精灵，在水流的滋养下慢慢舒展叶片，原本灰扑扑的田地渐渐透出湿润的黑绿色。王铁柱大爷激动得直抹眼泪，浑浊的泪水混着脸上的皱纹滑落：“活了…… 庄稼活了……”
小翠第一个欢呼起来，清脆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田埂上回荡。村民们也跟着鼓掌叫好，掌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孩子们追着水流奔跑，在湿润的土地上留下串串脚印，连平时最严肃的赵队长也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张科长推了推眼镜，快步走到渠边，用手指蘸了点水放在嘴里尝了尝（这是检验水质的老办法），然后又查看了几个分水口的流量。他脸上的严肃渐渐被惊讶取代，最后变成了由衷的赞叹：“好小子！这设计太巧妙了！利用水流自身的势能驱动，还能精准分配水量，比我们公社农机站的设计都实用！”
他转头对赵队长说：“这事儿必须上报县里！林小野和魏珩这俩知青，是你们村的福星啊！”
赵卫国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刚才起哄的跟班早就溜得没影了。他看着欢呼的人群，又看看被众人围住的林小野和魏珩，嫉妒得牙根痒痒，却只能灰溜溜地转身想走，刚迈开步子就被魏珩叫住。
“赵记分员请留步。” 魏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刚才你说这是豆腐渣工程，现在是不是该给大家解释解释？”
村民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赵卫国，刚才还热闹的田埂瞬间安静下来。王铁柱大爷最是护短，直接叉着腰骂道：“赵卫国你安的什么心？人家娃累死累活救庄稼，你在这儿说风凉话，良心被狗吃了？”
“就是！前几天看见你在水渠边鬼鬼祟祟，是不是想搞破坏？”
“这种人就该撤了他的记分员职务！”
赵卫国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句完整话，最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狼狈地跑了。林小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之前的委屈和愤怒都烟消云散了，比起这些闲言碎语，眼前水流滋润土地的景象才是最实在的证明。
“别跟他一般见识。” 魏珩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擦擦脸，都是泥。” 他的指尖不经意划过林小野的脸颊，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让林小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阳光越发明媚，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反射出点点金光。灌溉渠里的水哗啦啦地流淌着，像是在唱一首欢快的歌谣。林小野看着远处正在泛绿的玉米苗，又看看身边眼神温柔的魏珩，突然觉得穿越到这个艰苦的年代，或许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等秋收了，” 林小野轻声说，眼睛亮晶晶的，“我们用新收的玉米做爆米花吃吧，放好多好多糖。”
魏珩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好，再用新麦磨面粉，做你爱吃的贴饼子。”
不远处，张科长正在和赵队长商量推广水车技术的事，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这技术一定要在全公社推广…… 给林小野记一等功……” 小翠拉着王铁柱大爷的手，兴奋地介绍着水车的每个细节，老人听得频频点头，时不时竖起大拇指。
林小野突然想起刚穿越来时，自己蜷缩在漏风的地窨子里，因为冻得发抖而彻夜难眠。那时的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在这片陌生的黑土地上找到归属感，更没想过会遇到魏珩这样可以托付后背的人。那些一起挨过的冻、受过的累、解决过的难题，都成了滋养友谊的养分，在岁月的浇灌下开出了最美的花。
“走吧，” 魏珩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检查下游的支渠，别出什么岔子。”
林小野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并肩走在田埂上，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融为一体。水渠里的水还在欢快地流淌，滋润着干涸的土地，也滋润着两个年轻人在异乡相互扶持的岁月。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夹杂着村民们的吆喝和水车转动的吱呀声，构成了一曲属于北大荒春天的交响乐。林小野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挑战和困难，但只要身边有魏珩，有这些淳朴的村民，再大的风浪他们都能一起扛过去。
水流过的地方，泥土渐渐泛起湿润的光泽，像是黑土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林小野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突然觉得，这片曾经让他恐惧的陌生土地，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最温暖的牵绊。而身边这个总是沉默寡言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予支持的人，早已成了他穿越岁月风沙的唯一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