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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春旱还在持续，田埂上的裂缝像一道道干涸的伤疤，可比土地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知青点里悄然蔓延的流言。这些看不见的藤蔓正顺着墙角、炕沿、田埂的缝隙疯狂生长，将林小野和魏珩紧紧缠绕。
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林小野正蹲在水渠边调试叶轮角度。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他身上，把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染成浅金色。他手里握着自制的量角器，专注地测量水流冲击的角度，时不时弯腰往齿轮缝隙里塞点润滑的草木灰 —— 这是魏珩教他的土办法，比机油更易得，还能防腐蚀。
“小林哥，水流又稳了些！” 不远处传来小翠的声音。她挎着装满野菜的竹篮，站在田埂上朝这边挥手，篮子里新摘的荠菜绿得发亮。自从灌溉水车启动后，小翠几乎每天都会绕路来看进度，有时带点吃的，有时只是来帮着捡捡水渠边的石头。
林小野直起身朝她笑：“多亏了你叔说的黏土防渗法，现在漏水少多了。” 他擦了擦手上的泥，指尖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小麦色，那是无数次握工具、翻土地留下的印记。
就在这时，田埂另一头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嗤笑。两个负责送水的本地青年抱着水桶站在柳树下，眼神黏在林小野和小翠身上，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其中一个瘦高个故意提高嗓门：“有些人啊，整天跟个本地姑娘眉来眼去，忘了自己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了？”
另一个矮胖子跟着起哄：“人家现在是‘林大能人’了，有资本耍威风呗。不过我听说啊，他跟那个魏珩才是真黏糊，大半夜还在河边‘研究’呢，谁知道研究啥好事。”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干活的人听见。几个正在割草的老农停下手里的活，眼神复杂地朝这边张望。小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攥着篮子把手的指节泛白，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林小野一把拉住。
“别理他们。” 林小野的声音有点发紧，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他知道这些话是冲自己来的，可被人当着面戳破那层隐秘的关系，心脏还是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又麻又疼。
魏珩不知何时站在了水渠对岸。他背着一捆刚砍的木柴，高大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挺拔。听到那两人的调侃，他脚步没停，只是眼神冷得像早春未化的冰，扫过那两个青年时，让他们下意识地闭了嘴。
“水渠该清淤了。” 魏珩放下木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拐角处积了不少泥沙。” 他径直走到林小野身边，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量角器，弯腰检查齿轮咬合处，“这里该加垫片了，间隙太大容易卡壳。”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林小野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却奇异地抚平了林小野心头的躁动。林小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藏着只有他能看懂的关切。
“嗯，我下午就弄。” 林小野低下头，假装整理工具，声音却不自觉地放软了。
那两个青年见魏珩气场太强，讪讪地挑着水桶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朝地上啐了一口。小翠气得直跺脚：“这俩人太过分了！要不要我去告诉我爹，让队长说说他们？”
“不用。” 魏珩直起身，用袖子擦掉林小野脸颊上沾的泥点，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越闹越说不清。”
林小野心里堵得慌，闷声道：“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就是一起修水车，一起……” 一起什么？他没敢说下去，可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像小虫子似的在喉咙里爬。
“因为他们做不到我们做到的事。” 魏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嫉妒会让人变得龌龊。” 他转头看向远处正在泛绿的麦田，“等麦子浇活了，事实会堵住他们的嘴。”
可流言这东西，一旦生根就会疯狂繁殖。到了中午吃饭时，知青点的气氛已经变得微妙起来。林小野端着搪瓷碗去找魏珩，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赵卫国的声音，他正坐在炕沿上唾沫横飞地说得兴起。
“…… 我可亲眼看见了，昨天后半夜，魏珩还在林小野炕边坐着呢，俩人凑那么近，不知道在嘀咕啥。孤男寡男的，大半夜不睡觉，能干啥好事？” 赵卫国故意压低声音，语气里却满是煽动，“再说魏珩那成分，本来就不清不楚，我看啊，就是他把林小野带坏了！”
“就是就是，” 一个平时总跟着赵卫国混的知青附和道，“前几天我还看见魏珩给林小野梳头呢，啧啧，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么样子！”
“还有小翠，天天往林小野跟前凑，我看也是被迷昏头了……”
林小野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搪瓷碗 “哐当” 一声撞在门框上，打断了屋里的议论。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屋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赵卫国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随即装出惊讶的样子：“哟，小林回来了？我们正说水车的事呢，你别多心。”
“说我可以，别说魏珩。” 林小野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不怕别人说自己，可听到他们诋毁魏珩，那些刻薄的话语像鞭子似的抽在心上，疼得他喘不过气。
“我们可没说啥啊，” 赵卫国身边的知青阴阳怪气地说，“就是羡慕你们‘革命友谊’深厚呗。”
“友谊” 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引来一阵低低的哄笑。林小野的脸涨得通红，正要上前理论，手腕却被人轻轻拉住。魏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眼神冷得像冰，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吃饭了。” 魏珩接过他手里的碗，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往屋外走，经过赵卫国身边时，脚步顿了顿，“赵记分员与其关心别人的私事，不如想想怎么把春播的工分记清楚。去年你多记的那五天工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具体日期？”
赵卫国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哄笑也戛然而止，谁都知道赵卫国在记工分上手脚不干净，只是没人敢当面戳破。
走出知青点，林小野还在气头上：“他们太过分了！凭什么这么说我们？我们招谁惹谁了？”
“因为我们挡了别人的路。” 魏珩把他拉到河边的柳树下，这里僻静，不会有人听见，“水车成功了，赵队长赏识你，连公社领导都知道了你的名字。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手腕一扬，石头贴着水面掠过，激起一串涟漪。
林小野看着水面上的波纹，心里还是堵得慌：“可他们说的那些话…… 太难听了。”
“难听的话就像河里的石头，你越在意，它越硌脚。” 魏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清楚，真正关心我们的人也清楚。其他人的话，不值当放在心上。”
他捡起另一块石头递给林小野：“试试？能让人平静下来。”
林小野接过石头，学着魏珩的样子扔出去，石头却 “扑通” 一声沉进了水里。他懊恼地撇撇嘴，魏珩却笑了 —— 那是一种很淡的笑，嘴角微微上扬，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看得林小野心头一跳。
“慢慢来。” 魏珩站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腕调整角度，“手臂放松，用手腕发力…… 对，就这样。”
温热的呼吸拂过林小野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魏珩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袖渗进来，烫得他皮肤发麻。周围的风声、水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和心跳。
石头再次掠过水面，这次激起了三个涟漪才沉下去。“成了！” 林小野惊喜地回头，鼻尖却不小心撞到魏珩的下巴，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都笑了起来。刚才的委屈和愤怒，好像随着笑声消散在了风里。
可流言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隐忍而停止。下午林小野去木工房借刨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 我跟你说，魏珩他成分真有问题，听说他爷爷是资本家，以前在城里开工厂的。” 是木工房老王的声音，他平时挺和善，没想到也会说这些。
“真的假的？那林小野跟他走那么近，不怕受牵连？” 另一个声音问。
“谁知道呢，年轻人不懂事呗。再说林小野那性子，看着傻呵呵的，说不定是被魏珩哄住了……”
林小野攥紧了手里的工具，转身就走。他不想再听下去，那些话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好好干活，好好活下去，却总要被人这样揣测、诋毁。
回到水渠边，他闷头干活，一言不发地清理淤泥。魏珩看出他不对劲，递过来水壶：“怎么了？”
林小野摇摇头，没说话，可眼眶却有点发热。他不是个爱哭的人，穿越到这艰苦的年代，他哭过累，哭过饿，却从没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掉过眼泪。可这次不一样，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割在他和魏珩最隐秘的地方。
“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魏珩放下手里的活，认真地看着他，“别往心里去。”
“我就是觉得委屈。” 林小野的声音有点哽咽，“我们一起改农具，一起修水车，为了让大家少遭点罪，我们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他们不能好好干活，非要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魏珩沉默了片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带着难得的温柔：“因为这世上，总有人宁愿花时间嫉妒别人，也不愿花时间提升自己。我们改变不了他们，但我们可以选择不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他指着远处正在泛绿的麦田：“你看，那些麦子不会因为别人说闲话就停止生长。我们也一样，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把该做的事做好，时间会证明一切。”
夕阳西下时，他们终于把水渠清理干净了。水流顺畅地通过水车，灌溉着干涸的土地，麦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点头致谢。几个一直在附近观察的老农走过来，其中王铁柱大爷拍着林小野的肩膀说：“娃啊，别听那些闲言碎语。谁干实事，谁耍嘴皮子，我们心里都有数。”
“就是，” 另一个老农接口道，“要不是你们，这麦子说不定就旱死了。那些说闲话的，有本事自己来修水车啊？”
听着老农们朴实的话语，林小野心里暖烘烘的。他抬头看向魏珩，发现魏珩也在看他，眼神里带着笑意和鼓励。
傍晚收工时，他们路过村口的晒谷场，看见赵卫国正围着几个妇女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那些妇女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朝林小野和魏珩这边瞥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别理他们。” 魏珩握紧了林小野的手，指尖传来坚定的力量，“我们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霞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交叠在一起。林小野看着地上依偎的影子，突然觉得那些流言也没那么可怕了。只要他们彼此信任，彼此扶持，就算前路有再多风雨，也一定能走过去。
“珩哥，” 林小野轻声说，“等麦子丰收了，我们用新麦做馒头吃吧。”
“好。” 魏珩的声音在晚风中格外清晰，“再做你爱吃的贴饼子。”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远处的水车还在缓缓转动，水声潺潺，像是在为他们奏响一首无声的歌谣。林小野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