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寒夜像口倒扣的冰窖,地窨子里的油灯被冻得只剩豆大的火苗,映得四壁的土墙斑驳如老树皮。林小野缩在炕角瑟瑟发抖,鼻尖冻得通红,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裹紧身上打满补丁的棉被,可寒气还是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冻得他膝盖发麻,连带着刚缝好的护耳手套都失去了暖意。
“这炕怎么一边热一边凉啊?” 林小野往炕梢挪了挪,试图找到一块暖和点的地方,结果刚挪动一下,就感觉后背撞上了个温热的物体。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魏珩正靠在炕头闭目养神,军绿色的旧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单衣。少年顿时脸红心跳,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珩哥,没看到你在这儿。”
魏珩缓缓睁开眼,眸色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他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让出更多空间,目光落在林小野冻得发紫的鼻尖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炕洞堵了,热气过不去。”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林小野这才注意到,整个炕只有魏珩靠着的那一小片是热的,其他地方都冷冰冰的,难怪自己冻得睡不着。他搓着冻僵的手叹气:“难怪这么冷,原来炕洞堵了。可这大半夜的,也没法修啊。”
“明天修。” 魏珩言简意赅,伸手将自己的棉被往林小野那边推了推,“先盖着。”
“那你怎么办?” 林小野连忙摆手,“你盖吧,我不冷…… 阿嚏!” 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冻得一哆嗦。
魏珩没再说话,直接掀开林小野的棉被钻了进来。少年只觉得一阵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暖意涌过来,整个人都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能清晰地听到魏珩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别乱动。” 魏珩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样两个人都能暖和点。” 他说着将棉被裹得更紧,手臂自然地搭在林小野腰上,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姿态。
林小野的脸 “腾” 地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他能闻到魏珩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火味,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少年僵硬地躺着不敢动,连手指都蜷缩起来,生怕碰到对方。可渐渐地,他感觉到一股暖流从魏珩身上传来,冻僵的手脚慢慢恢复知觉,连带着心里都暖融融的。
“睡吧。” 魏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明天还要修炕。”
林小野 “嗯” 了一声,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能感觉到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和偶尔翻身时带动的轻微震动。少年悄悄睁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魏珩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和在睡梦中依然微微蹙着的眉头。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既有些羞涩,又有些踏实,就像漂泊的船终于找到了港湾。
第二天一早,林小野是被冻醒的。魏珩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炕边观察炕洞,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发梢还沾着未融化的霜花。少年揉着眼睛坐起来,感觉浑身都冻僵了,连忙裹紧棉被抱怨:“这炕也太欺负人了,热的地方就那么一小块,根本不够睡。”
“烟道堵了。” 魏珩蹲下身,用树枝捅了捅炕洞,里面冒出一股呛人的黑烟,夹杂着灰烬和杂物,“需要拆开清理,还要重新调整烟道走向。”
“拆炕?” 林小野瞪大了眼睛,“这能行吗?我们哪会拆炕啊。”
“不难。” 魏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炕上的众人,“等大家出工后我们修,天黑前能修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事别声张,免得赵卫国又说我们搞特殊化。”
林小野连忙点头,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拆炕听起来就是个大工程,他连钉子都钉不好,更别说修这么复杂的东西了。可看着魏珩胸有成竹的样子,少年又莫名地有了信心,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等其他知青都出工后,地窨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魏珩找来工具,开始小心地拆卸炕面砖。他动作熟练,先用撬棍轻轻撬开边缘的砖块,再用锤子敲松粘连的泥土,很快就拆出一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洞口。林小野在旁边递工具、清理碎砖,忙得满头大汗,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这里面堵得很严重。” 魏珩探头往炕洞里看了看,眉头紧锁,“不仅有灰烬,还有老鼠做窝的干草,必须彻底清理干净。” 他找来一盏油灯,系在绳子上放下去照明,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狭窄的烟道,里面果然塞满了各种杂物。
林小野看得咋舌:“难怪不热,堵成这样能有热气才怪。这得清理到什么时候啊?”
“别急。” 魏珩递给林小野一副旧手套,“戴上,小心划伤。我们先把能看到的杂物清出来,再调整烟道角度。” 他说着率先伸手进去清理,动作小心而精准,很快就掏出一把又一把的灰烬和干草。
两人配合默契,魏珩负责清理深处的杂物,林小野则把清理出来的东西运出去倒掉,再用水和泥准备重新糊炕。地窨子里弥漫着呛人的灰尘,两人都呛得直咳嗽,脸上沾满了黑灰,活像两只刚从煤堆里钻出来的小花猫。
“珩哥你看!” 林小野突然从清理出的杂物里捡起一个东西,兴奋地举起来,“这不是我之前丢的小铁环吗?原来掉进炕洞里了!” 那是他刚穿越时带来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个小小的铁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找到了。
魏珩看了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找到就好。” 他接过铁环放在一边,继续清理烟道,“快清完了,我们在主烟道旁边加两个分支烟道,这样热气能分布得更均匀。”
林小野凑过去看他画的草图,只见上面清晰地标注着烟道的走向,主烟道从炕头延伸到炕尾,旁边分支出两个小烟道,像树枝一样分布在整个炕下面。少年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热气就能流到每个角落了,怪不得之前只有炕头热。”
“嗯。” 魏珩点头,眼神专注地看着草图,“还要在分支烟道末端加个小弯道,让热气多停留一会儿,这样保温效果更好。” 他说着拿起工具开始在烟道壁上凿刻,动作熟练得不像个文弱书生。
林小野看得目瞪口呆:“珩哥你太厉害了!这你都懂?”
魏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以前家里修过暖炕,看过工匠怎么做。” 他没细说具体是哪个 “以前”,但林小野知道他指的是那个遥远的魏晋时代,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好奇,想知道那个时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干活,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烟道终于清理干净,重新调整了走向,魏珩又指挥着林小野用和好的泥重新糊炕面。少年虽然还是笨手笨脚,但在魏珩的指导下,居然也糊得有模有样,连接缝处都处理得很平整。
“好了。” 魏珩放下抹子,看着重新铺好的炕面,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等泥干了烧把火试试,应该就热了。”
林小野累得瘫坐在地上,浑身都是泥土和灰尘,手指被磨得通红,却笑得格外灿烂:“终于修好了!晚上再也不用冻得睡不着了。” 他看着魏珩同样沾满灰尘的脸,忍不住伸手想去擦,结果手刚伸到一半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来。
魏珩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自然地帮他擦掉脸上的灰:“脸上都是土。” 他的指尖温热,划过林小野脸颊时,引来少年一阵轻颤。
林小野的脸瞬间红透了,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他低下头假装整理工具,不敢再看魏珩,心里却像揣了块滚烫的烙铁,又热又烫。
下午出工回来的知青们惊讶地发现,原本只有炕头热的火炕居然整个都暖和起来了,连最偏远的炕梢都带着暖意。王思齐兴奋地跳上炕打滚:“太神奇了!这炕怎么突然变热了?晚上终于不用冻成冰棍了!”
“是小林和魏珩修的。” 李卫国凑过来,用手摸了摸炕面,“你别说,还真挺均匀,一点不烫手还暖和。这手艺,能当半个瓦匠了。”
林小野被夸得不好意思,挠着头笑:“主要是珩哥懂行,我就是打打下手。” 他看向魏珩,对方正靠在炕头看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侧脸的线条柔和而专注。
晚饭过后,大家惊奇地发现,修好的火炕不仅热得均匀,保温效果也出奇地好。到了后半夜,炕面依然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挤在炕头抢地盘了。林小野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感觉浑身都暖融融的,连做梦都是暖和的。
“没想到你还真会修炕。” 林小野睡不着,凑到魏珩身边小声聊天,“以前在现代,家里都是暖气空调,哪见过这种火炕啊。”
“原理相通。” 魏珩合上书,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都是通过热量循环取暖,只不过一个靠烧火,一个靠电力。”
林小野听得连连点头:“还是珩哥懂得多。对了,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其他地窨子的炕也修修?看他们冻得也挺可怜的。”
魏珩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要先请示队长,免得被说私自改动集体财产。” 他顿了顿补充道,“明天我们先观察一下其他炕的情况,画个草图,再找队长申请。”
林小野兴奋地拍手:“好啊好啊!这样大家冬天都能睡个暖和觉了!” 他看着魏珩认真的侧脸,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暖流,比火炕的温度还要暖。这个穿越而来的魏晋贵公子,总是这样,看似冷淡疏离,却总在默默照顾着身边的人。
夜深了,地窨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火炕散发着均匀的暖意,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雪声。林小野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仿佛看到自己和魏珩一起修好了所有的火炕,大家都睡在暖和的炕上,再也不用受冻了。而魏珩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魏珩看着身边熟睡的少年,月光勾勒出他柔和的睡颜,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做了个好梦。他伸出手,轻轻为林小野掖好被角,指尖不经意划过少年的脸颊,引来一声模糊的梦呓。
青年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和,在黑暗中凝视了许久,才缓缓收回手。他重新拿起书,可目光却落在书页上久久没有移动。地窨子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火炕的温度透过被褥传来,暖得恰到好处,就像身边这个吵吵闹闹却让人安心的小家伙,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这苦寒岁月里最温暖的光。
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可地窨子里却温暖如春。修好的火炕散发着均匀的热量,将寒冷隔绝在外,也将两颗逐渐靠近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这个寒冷的冬夜,因为这个小小的修炕工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而林小野不知道的是,这个角落里的秘密,只是他们共同生活的开始,未来还有更多温暖的故事,在等着他们一起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