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街 第21章 斩断乱麻

腊月二十四，纺织厂正式放了假。女工们如同出笼的鸟儿，欢笑着涌出厂门，各自归家准备过年。蔡金妮和几个小姐妹说说笑笑地走出来，盘算着明天去县城中心买些年货，扯块新布做件衣裳。

刚走到厂门外那个熟悉的拐角，一个身影突然闪了出来，拦在了她面前——是尤亮。

他显然等了很久，冻得鼻子发红，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迫切。几个小姐妹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嘻嘻哈哈地先走了，留下蔡金妮一个人面对他。

“金……金妮……”尤亮的声音有些发干，手紧紧攥着棉袄的衣角。

蔡金妮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不耐烦。她拢了拢厚厚的毛线围巾，遮住半张脸，语气平淡：“尤亮哥，有事吗？天冷，我得赶紧回家了。”

“别走！”尤亮见她又要走，急了，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金妮，我……我有话跟你说！我……我喜欢你！真的！特别喜欢！”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吼了出来，脸涨得通红。

蔡金妮眉头蹙得更紧了，脚下挪了半步，拉开距离：“尤亮哥，你别这样。咱们就是街坊邻居，你常来买菜，说几句话而已。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误会了。”

“我没误会！”尤亮见她否认，更加激动，伸手想去拉她的胳膊，“我就是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了！你做我女朋友吧！我让我爸妈去你家提亲！”

蔡金妮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清晰的拒绝：“尤亮！我说了不行！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做你女朋友！请你自重！”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得尤亮透心凉。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蔡金妮，那份压抑已久的、混合着自卑和渴望的情绪瞬间失控了。“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妈？你别管她！我喜欢你就行了！”他情绪激动之下，竟张开手臂想要强行抱住蔡金妮。

蔡金妮吓了一跳，反应极快地向后一跳，想也没想，抬手“啪”地一声，清脆地甩了尤亮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把两个人都打愣了。

寒风吹过，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蔡金妮的手心发麻，看着尤亮脸上迅速浮现的红指印，心里也有些后怕，但更多的是被冒犯的愤怒。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请你以后别再跟我说这些了！也别再找我！”说完，转身飞快地跑开了，像是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尤亮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疼，远远比不上心里的冰冷和刺痛。他所有的幻想、期待和卑微的爱慕，都被这一巴掌彻底打碎了。他像个木头人一样，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家。

一进家门，母亲田红星就迎了上来。她一看儿子那副丢了魂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个清晰的巴掌印，立刻什么都明白了。她先是心头一松，觉得蔡家那卖菜的丫头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紧接着，看到儿子脸上的伤，那股护犊子和被“低贱”人家打了脸的恼怒又涌了上来。

“哎呦！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哪个杀千刀的敢打你？！”田红星尖声叫着，心疼地去摸尤亮的脸。

尤亮猛地挥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埋着头冲进自己屋里，“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田红星站在门外，又是气又是恨，咬牙切齿地低声骂：“好个不识好歹的蔡金妮！给我儿子提鞋都不配！还敢动手？哼！等着瞧！”

另一边，蔡金妮一路跑回家，心还在怦怦直跳。她一进门，脸色发白、气喘吁吁的样子就把蔡大发和许三妹吓了一跳。

“妮子，咋了？跑这么急？”许三妹连忙问。

蔡金妮缓了口气，把刚才在厂门口被尤亮拦住、表白、甚至想动手动脚，最后自己打了他一耳光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蔡大发一听就火了：“好他个尤亮！看着老实巴交的，竟敢干这种事！欺负到我闺女头上了！”

许三妹也又气又后怕，搂着女儿：“打得好！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就该打！幸亏你跑得快！这要是万一……”

一家人商量了一下，脸色都凝重起来。尤亮看着不像会轻易罢休的样子，他妈田红星又是个不讲理的泼辣货。

“年后开始，金妮上下班，不能一个人走了。”蔡大发沉着脸说，“我，或者你妈，或者让你弟弟银龙去接送你。反正不能落单！”

许三妹点头赞同：“对，安全第一。直到这事彻底过去再说。”

蔡大发又叹了口气，看着出落得越发水灵的女儿：“金妮的婚事，看来也得抓紧提上日程了。找个靠谱的、知根知底的人家，也省得被这些不着调的人惦记、欺负！”

蔡金妮听着父母的安排，心里暖暖的，但也有些无奈。她并不想因为一个尤亮就打乱自己的生活，甚至仓促决定终身大事，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对爱情的那点模糊憧憬，被尤亮这突如其来的、令人不适的纠缠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年关，对于蔡家来说，注定多了几分警惕和思量。而尤家那边，则是彻底的阴沉和愤懑。桐花巷的表面平静下，又添了一桩不大不小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