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晨雾浓得能攥出水来,将整片水域裹成一片混沌。沈砚伏在孤岛西侧的芦苇丛中,青色布衣与枯黄的苇叶融为一体,指尖按在湿润的泥地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蔓延,却丝毫不敢分心。身前三尺便是陡坡,坡下的树林掩映着成片的木屋,隐约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混着雾气流淌的轻响,在寂静的晨色里格外刺耳。
这是楚瑶布防图上标注的三山岛。昨日赵虎伪装成漕工探查,回报说岛上只有零星渔民,可沈砚凭着查案多年的直觉,总觉得不对劲 —— 林文彦供认的 “货仓”,绝不可能只是几间破败木屋。凌晨时分,他带着吴峰与两名精锐校尉,乘着小渔船悄无声息地绕到岛的背侧,才发现这片看似荒芜的树林里,藏着阉党的秘密。
“沈佥事,你看那边。” 吴峰趴在沈砚右侧,压低声音,指尖指向树林深处。晨雾渐渐稀薄,一道黑色的旗帜从木屋顶端升起,旗面中央绣着一个狰狞的 “魏” 字,边角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 那是魏忠贤私兵的标识,绝非普通商号所有。
沈砚的瞳孔微微收缩,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绣春刀,刀鞘的凉意让他冷静下来。他缓缓调整呼吸,借着芦苇的缝隙继续观察:十余名身着黑衣的汉子正列队操练,手中的长刀泛着冷光,刀身刻着的 “宣大造” 字样清晰可见 —— 那是边关军需的制式,正是之前截获的周启元私运军需同款。这些人招式狠厉,动作整齐划一,显然受过专业训练,绝非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
“喝!喝!喝!” 操练声突然拔高,为首的番子头领拔出长刀,朝着木桩劈去,木桩应声断裂,截面整齐如削。那头领转过身,沈砚认出他是魏忠贤的亲信李彪 —— 此前运河伏击时侥幸逃脱的玄字营副统领,没想到竟藏在这里训练私兵。
“都给我拿出真本事!” 李彪的声音粗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个月后随魏公公起事,拿下京城,人人都有封赏!若是敢偷懒,仔细你们的皮!”
“遵令!” 黑衣汉子们齐声应和,声音震得芦苇叶微微颤抖。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沉。三个月,魏忠贤竟已将谋反计划推进到如此地步。这些私兵若与边关刘参将的兵马汇合,再加上江南士绅资助的粮草,后果不堪设想。他想起楚瑶兄长的 “意外” 落水,想起王士绅老宅里的私银,才明白这张阴谋之网,早已在江南铺开多年,盐税案不过是冰山一角。
“沈佥事,要不要动手?” 身旁的校尉按捺不住,低声问道。他们带来的都是精锐,若突袭或许能拿下这队私兵。
沈砚却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鹰:“不可。” 他指尖指向木屋后方,那里隐约能看到堆积的粮草袋,“你看那些粮草,至少能供百人消耗三月,岛上的私兵绝不止这十几人。我们人手不足,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让魏忠贤提前起事。”
话音刚落,一名黑衣汉子扛着粮草袋从木屋走出,袋子上贴着的纸条被晨风吹得微微掀起。沈砚眯起眼睛,借着熹微的晨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江南士绅捐”。又是江南士绅,林文彦、王士绅,还有更多未暴露的人,他们或许是被胁迫,或许是贪图利益,最终都成了魏忠贤谋反的帮凶。
吴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紧锁:“这些士绅藏得真深,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他们竟敢资助私兵?”
“利益熏心罢了。” 沈砚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意,“魏忠贤许他们高官厚禄,他们便不顾家国,助纣为虐。等回京后,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他缓缓后退,示意众人撤离,“我们先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陆大人,请求朝廷调兵围剿。”
撤离的过程比来时更谨慎。沈砚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面 “魏” 字旗,晨雾彻底散去,阳光照在旗面上,那黑色的标识如同一块污渍,扎得人眼睛生疼。他想起苏清鸢在京城的牵挂,想起楚瑶在盐河画舫上的托付,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 —— 绝不能让魏忠贤的阴谋得逞,绝不能让江南的安宁毁于一旦。
小渔船划离三山岛时,沈砚才发现掌心已攥得全是冷汗。他靠在船舷上,掏出楚瑶给的驱虫香囊,囊中的草药清香驱散了些许疲惫。这香囊与苏清鸢绣的平安符一起贴在胸前,一个是江南盟友的助力,一个是京城爱人的牵挂,成了他在凶险查案路上最温暖的支撑。
“沈佥事,你说李彪会不会发现我们来过?” 吴峰一边划船,一边担忧地问道。刚才他们潜伏时虽小心,却难免留下痕迹。
“大概率不会。” 沈砚摇了摇头,“我们选的位置是逆风处,气息不会飘向营地,而且撤离时特意清理了脚印。李彪现在一门心思训练私兵,不会轻易怀疑。”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保险起见,你回去后立刻安排人盯着三山岛的进出水道,一旦发现有船只离开,立刻跟踪,查清他们的联络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