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河的暮色晕染开一层柔纱,将水面映照得如同上好的宣笺。一艘乌篷画舫泊在河心,船檐下挂着的青纱灯笼随风轻晃,暖黄的光晕透过纱幔,在舱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楚瑶身着月白绫裙,正临窗而坐,指尖捏着一支狼毫,在宣纸上细细勾勒,案上的青瓷砚台氤氲着淡淡的墨香,与河风带来的盐腥气交织成独特的气息。
沈砚踏上画舫时,竹帘轻响。他刚从扬州府衙赶来,玄色常服上还沾着些许尘土,腰间绣春刀的刀鞘与船板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楚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随即放下狼毫,起身相迎:“沈大人倒是准时。”
“楚小姐相邀,自然不敢耽搁。” 沈砚拱手,目光落在案上的图纸上,隐约可见河道与据点的标注,“这是?”
“沈大人请坐。” 楚瑶示意他落座,亲手为他斟了杯雨前龙井,茶汤清澈,叶底匀整,“这是我花了半月时间绘制的江南水利与盐运布防图。周启元倒台后,盐运虽暂归平静,但阉党余孽未清,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便想着整理出来,或许能帮到大人。”
沈砚心中微动,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原以为楚瑶只是心系盐运,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远见,还费心绘制布防图。茶香在舌尖化开,清甜回甘,正如眼前这个看似温婉,实则心思缜密的女子。
楚瑶将图纸缓缓展开,铺满整张案几。图纸绘制得极为精细,不仅标注了江南所有盐运要道、码头与盐仓的位置,还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地士绅的商号与宅院,甚至连河流的深浅、桥梁的承重都一一注明。她指尖轻点数处,那里用朱红朱砂做了标记:“这些红点都是周启元生前联络过的士绅据点,周启元倒后,我派人暗中查探,发现这些地方近期仍有东厂番子出没。”
沈砚俯身细看,指尖拂过标注着 “王氏商号” 的红点,正是王士绅的产业。图纸上的线条流畅精准,显然是楚瑶反复核对过的。“楚小姐费心了,这份图纸对追查阉党余孽至关重要。” 他由衷赞叹,“寻常盐商只关心盐利,小姐却能着眼全局,实在难得。”
楚瑶嘴角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中却无太多欣喜,反而多了几分凝重:“沈大人过誉了。我楚家在江南经营盐运三代,早就与这片水土绑在了一起。阉党一日不除,江南一日不得安宁,我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她指尖移向图纸左侧,落在一片水域旁,那里画着一个小小的孤岛,同样点着朱红,“这里是太湖中的三山岛,地图上标注的是渔民聚居地,实则是阉党的秘密据点。”
沈砚的目光骤然锐利。林文彦招供时曾提及太湖有 “货仓”,没想到楚瑶竟精准找到了具体位置。“楚小姐如何确定这里是据点?”
“我兄长生前曾负责楚家的太湖漕运。” 楚瑶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他死前曾给我寄过一封密信,说看到东厂番子在三山岛操练,还运来大量木箱,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深入探查,便在返程途中‘意外’落水身亡。” 她指尖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宣纸,“我一直怀疑兄长的死并非意外,绘制图纸时特意核对了航线,三山岛的位置恰好卡在漕运要道上,隐蔽又便于转运物资。”
沈砚心中一沉。楚瑶的兄长,想必也是因触及阉党利益而被害。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明明背负着家仇,却依旧能冷静地收集线索、绘制图纸,这份坚韧与隐忍,着实令人敬佩。“楚小姐放心,待查清此案,我定会还令兄一个公道。”
楚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恢复平静,继续讲解图纸:“这张图不仅标注了盐运与据点,还记录了江南的水利脉络。江南盐运多依赖水路,阉党若想反扑,大概率会利用河道拦截盐船、制造混乱。这些标注蓝色的河段,水深较浅,极易设伏;而这些石桥,承重有限,若要运送军需,必然会从此处经过。”
她的指尖在图纸上轻轻滑动,每一处标注都有理有据,沈砚听得愈发心惊。这份图纸的价值,远不止追查阉党,更能为日后稳定江南盐运提供极大助力。他忽然明白,楚瑶不仅是在帮他查案,更是在为江南的长远安宁铺路。
“沈大人,日后盐运还需你多照拂。” 楚瑶收起指尖,目光诚恳地看向沈砚,“周启元垄断盐运多年,很多规矩早已崩坏,如今虽清算了他,但若没有强力约束,难免会有新的贪腐滋生。我楚家愿带头遵守新规,只求沈大人能守住这盐运清明。”
沈砚放下茶杯,神色郑重:“楚小姐放心,我已拟好盐运新规,后续会联合扬州府衙推行。日后盐运交易需登记造册,缴税金额公开公示,还会设立专门的督查队,由锦衣卫与盐商代表共同组成,绝不容许再出现偷税漏税、私运军需之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份布防图,我会妥善保管。日后江南若有异动,还需楚小姐多留意,我们互通消息,方能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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