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衙的正堂褪去了往日的喧嚣,只余下案牍翻动的轻响。秋日的阳光透过格窗斜射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长而窄的光影,落在沈砚脚下。他身着玄色锦衣卫常服,腰间绣春刀的刀鞘与地面轻触,发出细微的磕碰声,与堂内凝滞的气氛相得益彰。案桌上,一叠厚厚的银库往来账本摊开着,纸页边缘因频繁翻阅卷起毛边,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与朱红印章,都是揭露盐税黑幕的铁证。
被押上堂的是江南士绅代表林文彦,此人穿着一身半旧的青绸长衫,袖口却还绣着精致的缠枝纹,往日里在扬州城也是前呼后拥的人物,此刻却双腿发软,被衙役按着跪在地上,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湿痕。
沈砚没有急于发问,只是指尖缓缓划过账本上的一行记录,那是林文彦的商号与周启元盐仓的银钱往来,数额巨大,远超正常盐运交易。“林掌柜,”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子投入静水,打破了堂内的沉寂,“这笔三万两白银的转账,标注的是‘盐款’,可周启元同期的盐仓出货记录里,并无与你商号的交易,你作何解释?”
林文彦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沈砚对视,嘴里嗫嚅着:“沈大人,这…… 这是误会,许是账房先生记错了,我回头定好好盘问他。”
“误会?” 沈砚冷笑一声,抬手将整叠账本朝着林文彦的方向推了过去。账本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最上面一页恰好翻开,露出林文彦商号的印章与周启元私印的重叠痕迹。“从去年三月到今年六月,你商号与周启元的秘密账户往来共计十七笔,累计白银五十二万两。这些钱既非盐款,也非货款,你敢说全是账房先生记错了?”
林文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死死抠着地面的青石缝隙,指节泛白。他深知这些账本是从王士绅老宅的银库中搜出的,每一笔记录都有凭有据,想要抵赖难如登天。可一想到背后的人是魏忠贤,他又咬紧牙关,不敢轻易松口 —— 背叛魏公公的下场,他比谁都清楚。
沈砚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这些江南士绅看似风光,实则早已被阉党绑在一条船上,既贪求利益,又畏惧报复。对付这样的人,单纯用刑未必有效,戳中他的软肋才是关键。他缓步走到林文彦面前,俯身捡起一本账本,慢悠悠地翻着:“林掌柜的独子,如今在京城国子监求学,对吧?上月你还派人送去了五千两白银,供他打点人脉。”
林文彦的身体猛地绷紧,猛地抬头看向沈砚,眼中满是惊恐。
“你说,若是把这些账本呈给陛下,言明你勾结周启元偷税漏税,甚至资助私运军需,你的儿子会不会受你牵连?” 沈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诛心,“国子监的学子,最看重的便是出身清白,一旦沾上谋逆的边,别说仕途,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林文彦的心理防线。他膝行几步,想要抓住沈砚的衣袍,却被沈砚侧身避开。“沈大人,饶命!” 他哭喊着,泪水混着汗水淌下来,“我不是故意的,都是被逼的!是魏公公,是魏公公授意我这么做的!”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却并未表露太多情绪,只是示意衙役给林文彦递了杯茶水:“慢慢说,魏忠贤具体是怎么吩咐你的?这些银子最终都用在了何处?”
林文彦接过茶杯,双手颤抖得厉害,茶水洒了大半。他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去年年初,魏公公派亲信刘公公来扬州,召集我们几个士绅开会。他说周启元要为边关筹备‘特殊物资’,让我们以商号的名义筹集银两,还得帮忙藏匿转运时的私银,不能让朝廷察觉。”
他抹了把脸,继续道:“那些银子,一部分用来购买军需,一部分转到了王士绅的钱庄,兑换成银票后由东厂番子护送进京,还有些…… 还有些直接运到了太湖方向,说是要建个‘货仓’。我们若是不从,魏公公就威胁要抄我们的家,断我们的商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货仓?” 沈砚捕捉到关键信息,追问,“具体在太湖什么位置?里面存的是什么?”
林文彦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具体位置我不知道,刘公公看得极严,从不让我们插手后续的事。只是听周启元的亲信提过一嘴,说是个偏僻的孤岛,守卫都是东厂的人,寻常人根本靠近不了。”
沈砚指尖敲击着桌面,心中暗忖。周启元的盐案看似是贪腐,如今看来,背后牵扯的远不止于此。魏忠贤借着盐税的幌子筹集银两,又在太湖设据点,绝非简单的中饱私囊。他想起之前截获的军需清单,里面的武器数量远超边关正常补给,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除了筹银藏银,魏忠贤还吩咐过你们其他事吗?” 沈砚继续追问,语气愈发严肃。
林文彦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巨大的挣扎。他抬头看了眼沈砚,又快速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前几日,刘公公偷偷来过一次,说…… 说要在边关养私兵,让我们近期多筹备些粮草,分批运到指定地点。还说…… 还说等时机成熟,就要…… 就要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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