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空气永远是潮湿的,像是能渗进骨头缝里。沈砚踏着青石板路往里走,铁链拖地的 “哗啦” 声在狭长的甬道里回荡,混着霉味与淡淡的血腥气,压得人胸口发闷。两侧牢房里的囚犯大多蜷缩着,眼神麻木,只有听到脚步声时,才会抬起头,投来或贪婪、或怨毒、或麻木的目光。
王虎被关在最里侧的牢房,此刻正背对着牢门,双手抓着栏杆,拼命摇晃着,嘶吼声嘶哑难听:“放我出去!我是吏部尚书侄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赶紧放我出来,我给你们银子!多少都给!”
铁栏杆被他晃得 “哐哐” 作响,上面的铁锈簌簌往下掉。沈砚停下脚步,站在牢门外,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王虎的锦袍早已被扯得不成样子,沾满了尘土和污渍,头发散乱地贴在脖子上,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嚣张气焰,只剩下困兽般的慌乱。
“别喊了。” 沈砚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王虎的嘶吼,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王虎猛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外的沈砚,眼睛瞬间红了,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仇人。他扑到栏杆前,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铁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沈砚!是你!你这个小人!敢抓我?快放我出去!我叔不会放过你的!”
沈砚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从怀里摸出一个粗瓷碗,递到牢门的缝隙里:“喝吧,别渴死了。” 碗里是温水,是他刚才在伙房特意倒的。他虽厌恶王虎的恶行,却也不屑于用折磨人的方式对待囚犯 —— 罪有应得是国法,肆意欺凌是卑劣,他始终守着这一点底线。
王虎愣了一下,盯着那碗水,喉咙动了动。从尚书府被押到这里,一路颠簸,他滴水未进,早已口干舌燥。可他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愿接受沈砚的好意,嘴硬道:“谁要喝你的水!我不渴!你快放我出去!”
沈砚没说话,只是把碗往里面又递了递。烛光摇曳,映在他脸上,神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王虎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种眼神让王虎莫名地感到恐慌,他猛地伸手,抢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温水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也让他的理智稍微回笼了些。他把空碗扔回给沈砚,眼神闪烁着,语气缓和了些:“沈砚,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做得这么绝?”
“无冤无仇?” 沈砚捡起碗,指尖摩挲着碗沿的粗糙纹路,“西街的乞丐,被你用石头砸得头骨碎裂,抛尸乱葬岗,他与你有何冤仇?被你强占民宅的百姓,被你打伤的老人,他们又与你有何冤仇?”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王虎的心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沈砚:“我…… 我不是故意的…… 是那个乞丐先惹我的……”
“惹你?” 沈砚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不过是挡了你的路,就该被活活打死?王虎,你仗着吏部尚书的权势,横行霸道,草菅人命,真当国法是摆设,百姓是蝼蚁?”
王虎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缩了缩脖子,眼神里的慌乱越来越浓,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凑近栏杆,压低声音:“沈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无非是想往上爬,想立功受赏。我给你银子,一千两!不,五千两!只要你放我出去,或者在审讯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千两白银,立刻送到你手上!”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沈砚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到一丝动摇。在他看来,天下人都为利所趋,沈砚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小旗,定然抵挡不住五千两白银的诱惑。那可是足够在京城买几处大宅院,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
沈砚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悲凉。这个人,到了此刻,依旧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他以为钱能买来一切,能赎清所有的罪孽,却不知道有些债,不是银钱能偿还的,有些罪,不是权势能掩盖的。
“五千两?” 沈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王虎,你觉得,一条人命,值多少两银子?那个乞丐,或许一生都没见过一两完整的银子,可他的命,与你我的命,并无不同。你用钱来衡量一切,恰恰说明,你从未真正懂得,什么是敬畏,什么是底线。”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是一把出鞘的刀:“我抓你,不是为了立功受赏,只是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为了让那些被你欺压的百姓,能看到一丝希望。你的银子,在我眼里,脏得很,我不稀罕。”
王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他看着沈砚,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从未想过,居然有人会拒绝五千两白银的诱惑。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没有权压不住的人。可沈砚的拒绝,像一记耳光,狠狠打醒了他,也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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