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卯时初刻。
第一缕晨光揉碎在晨雾里,透过糊着云母纸的窗棂,在内室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菱形光影。空气里浮动着三重气息——雨后泥土的湿润腥甜,西厢房药炉刚熄的苦艾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玉兰甜香,是廊下那株白玉兰被夜雨催开的味道,淡得像一场温柔的梦。
苏婉婉在这样的气息里缓缓睁眼,睫毛轻颤,扫过眼下细腻的锦枕。这是自“相思烬”缠上她两世以来,第一次睡得这样沉,这样安稳。没有毒素啃噬经脉的灼痛,没有毒发前心悸如擂鼓的惶恐,连生育四胞胎后残留的筋骨酸软,都像被晨露洗过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她静静躺了片刻,感受着身体里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背负了十年的千斤枷锁,在昨夜玄星铁入空间的瞬间,彻底崩裂脱落。她试探着动了动手指,指尖划过锦被的暗纹,触感清晰得惊人,连丝线的纹路都能辨明。
侧头时,霍云庭还沉睡着。这个总把“沉稳”刻进骨子里的男人,近两月来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连眼睫都带着疲惫的垂坠感,即便在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像是还在盘算着朝堂暗涌与妻儿安危。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搭在她腰侧,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指节微微蜷缩,是本能的守护姿态。
苏婉婉不忍惊醒他,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时,心头一暖——这双手曾为她挡过毒箭,为她撑过绝境,如今又为她笨拙地换尿布、冲奶,每一寸纹路里都刻着“牵挂”二字。
她赤足踩在铺着羊绒毯的地上,脚步轻得像片羽毛。走到妆台前时,铜镜里的人影让她微微一怔——那是张久违的脸。苍白褪去,双颊浮着健康的桃粉色,是气血充盈的模样;眼下的乌青消散无踪,凤眸清亮如洗,映着晨光泛着水润的光泽;连那头因毒素侵蚀而干枯分叉的长发,都重新焕发出鸦羽般的光泽,垂在肩头柔顺丝滑。
她伸手抚上脸颊,指尖下的皮肤温润细腻,带着少女般的弹性,再不是从前那种常年冰凉的病态。镜中人随她抬手,也抬手抚脸,嘴角慢慢扬起,眼角却不受控地滑下一滴泪——滚烫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怎么哭了?”
温热的怀抱从身后拢来,带着男人晨起的体温与淡淡的龙涎香。霍云庭不知何时醒了,下巴抵在她肩头,胡茬轻轻蹭过她的皮肤,声音还裹着未散的睡意,沙哑得格外动听。
苏婉婉转身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哽咽道:“云庭,我好了……真的好了。”
霍云庭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手臂收紧,将她抱得几乎喘不过气。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急促了几分,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意。苏婉婉能感觉到,他的掌心抚过她后背时,指尖在微微发抖——那是后怕,是狂喜,是失而复得的珍重。
夫妻俩静静相拥,直到外间传来奶嬷嬷轻手轻脚的脚步声,伴着婴儿软糯的“咿呀”声。
张嬷嬷抱着璟宁先进来,小家伙今日醒得格外早,乌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看见苏婉婉就伸出小胖手,嘴里发出“啊啊”的呼唤。紧随其后的李嬷嬷抱着璟渊,这小子刚睡醒,正咧着无齿的小嘴笑,口水顺着下巴流到襁褓上;王嬷嬷怀里的璟墨则皱着眉,小手攥得紧紧的;赵嬷嬷抱的璟轩最活泼,两条腿蹬得欢,差点踹翻嬷嬷手里的拨浪鼓。
“王妃今日气色真好,”张嬷嬷将璟宁递到苏婉婉怀里,笑着奉承,“比昨儿满月宴时又红润了许多,这才是有福气的模样。”
璟宁一到母亲怀里,立即用软乎乎的小脸蹭了蹭苏婉婉的衣襟,小脑袋拱来拱去,找到了熟悉的气味,发出满足的哼唧声。苏婉婉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发顶,那细软的胎发带着淡淡的奶香,让她心头一片柔软:“往后,娘亲可以好好陪你们长大了。”
正说着,凌霄与苏忘忧提着药箱并肩而入。两人刚跨进门槛,脚步就是一顿——苏婉婉身上那股萦绕多年的阴寒之气,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润通透的气息,与寻常健康女子别无二致。
凌霄快步上前,不由分说抓起苏婉婉的手腕,三指搭在脉上。他的指尖刚触到她的脉搏,眼中就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又换了另一只手,指节紧绷,诊了足足一炷香时间,连呼吸都放轻了。
“如何?”霍云庭站在一旁,手心都沁出了汗,比自己诊脉还要紧张。
凌霄收回手,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苏婉婉的目光里满是激动:“脉象平和有力,气血充盈,经络畅通无阻。‘相思烬’残留的最后一丝阴毒,在昨夜空间吸收玄星铁之力时,被彻底涤荡干净了!”
苏忘忧立即上前复诊,指尖刚搭上脉,眼圈就红了。她按住苏婉婉的手,声音哽咽:“妹妹……毒真的解了。十年了,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凌霄从药箱里取出一只青玉瓶,倒出三粒碧绿色的丹药,丹药表面流转着淡淡的灵光:“这是‘固本培元丹’,属下用天山雪莲和千年人参炼制的,王妃连服三日,巩固根基。往后,只需寻常食补即可,再不必受那些虎狼之药的苦了。”
苏婉婉接过丹药,仰头服下。丹药入喉即化,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游走四肢百骸,滋养着那些被毒素侵蚀多年的经脉,舒服得她轻轻喟叹出声。
“凌殿主,救命之恩,婉婉铭记于心。”她认真地看向凌霄,眼中满是感激——若不是他,自己或许早就死在“相思烬”的折磨下,更别提如今的新生。
凌霄难得露出温和的笑意:“是王妃福泽深厚,属下不过是顺势而为。”
他的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苏天佑爽朗的笑声,震得廊下的玉兰花瓣都簌簌落下:“婉婉!爷爷带好东西来给你补身子了!”
老人家今日换了身宝蓝色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玉带,精神抖擞得像年轻了二十岁。他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食盒,身后跟着苏临渊、苏斩月、苏子画三兄弟,每人手里都提着东西,把门口堵得满满当当。
“凌殿主刚派人来说毒解了,爷爷就赶紧让厨房炖了补品!”苏天佑打开食盒,热气腾腾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里面是炖得软糯的血燕粥,切成小块的阿胶糕,还有一盅飘着参须的人参鸡汤,“这些都是爷爷盯着厨房做的,从昨儿半夜就开始炖了,快尝尝!”
苏临渊放下手中的锦盒,里面是整支的鹿茸和巴掌大的灵芝:“大哥从军中库房找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不够再跟我说。”
苏斩月咧嘴一笑,递上个绣着雪莲纹样的锦囊:“二哥跑江湖时,朋友送的‘天山雪莲’,据说能滋阴补阳,返老还童,妹妹用正合适。”
苏子画拍拍手,两名仆人抬进一口描金箱子,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珍稀药材,每一味都用玉盒封装,标签上写着药材的产地和年份:“四哥别的不多,就是钱多药材多。妹妹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就算是海底的珍珠,四哥也给你捞上来。”
苏婉婉看着这一屋子关切的面孔,看着满桌的补品和药材,喉头发紧,半晌才轻声道:“谢谢……谢谢大家。”
“一家人说什么谢!”苏天佑大手一挥,眼眶却也红了,他伸手拍了拍苏婉婉的肩膀,力道很轻,“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你爹娘要是在,肯定比我们还高兴。”
用过早膳,家人们陆续离去,内室恢复了宁静。霍云庭去处理积压的政务,临走前特意嘱咐奶嬷嬷们不要打扰苏婉婉;孩子们被抱去喂奶,摇篮里只留下淡淡的奶香。
苏婉婉独自坐在窗边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着昨日玄星铁化作的灰白色粉末。指尖捻起一点,粉末细腻如尘,在晨光下泛着极淡的银光,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灵气。
心念微动,掌心上方三寸处,空气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那道光门再次浮现。
这一次,光门稳定在一尺见方,边缘流转着淡淡的银色光晕,像裹了一层细碎的星光,不再像昨日那样波动不定。透过光门,可以清晰看见空间内的景象——
天空是澄澈的湛蓝色,几缕棉絮般的白云悠悠飘过,连阳光都带着温暖的质感;土地扩张到方圆二十丈,黑褐色的土壤看起来松软肥沃,靠近溪流的那片甚至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绿草芽,像撒了一把碎翡翠;溪流约有三尺宽,水质清澈见底,阳光穿透水面,在河床上投下粼粼波光,隐约可见几尾银色小鱼在水中游弋,尾鳍划过水面,留下细碎的水纹。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那株玉白色的小树苗。
一夜过去,它已长到半人高,树干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温润通透,能清晰看见内里流转的淡金色脉络;叶片呈半透明状,像薄玉片,叶脉中也流转着金光,轻轻晃动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闻之令人神清气爽,连脑中的混沌都消散了几分。
苏婉婉试探着将手伸入光门。
指尖触到空间内的空气时,一股温润的灵气顺着手臂涌入体内,像清泉流过干涸的河床,让她浑身毛孔都舒张开,舒服得轻轻叹了口气。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空间在“欢迎”她——那株小树苗的叶片轻轻摆动,像在招手;溪水中的小鱼也游到岸边,探出头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弯腰跨入光门。
进入空间的刹那,天地为之一阔。站在这里,才能真正感受到这片小天地的神奇——空气清新得不像人间,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洗涤肺腑;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在身周形成淡淡的白色雾气,拂过皮肤时凉丝丝的,格外舒服。
苏婉婉走到溪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水质清冽甘甜,入口竟有淡淡的回甘,顺着喉咙滑下,滋养着五脏六腑。她喝了几口,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连昨夜因吸收玄星铁而隐隐作痛的经脉都舒缓了许多,那种通透的感觉,是她两世从未有过的。
“这水……竟有疗愈之效。”她喃喃自语,又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清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连眼神都亮了几分。
她起身走到那株小树苗前,伸手轻触树干。触手温润如玉,带着淡淡的暖意,树干内传来细微的脉动,像初生婴儿的心跳,与她自己的心跳渐渐同步,形成一种奇妙的共鸣。
就在这时,树苗顶端的一片叶子忽然亮起耀眼的金光,叶片上缓缓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古篆文字,笔锋苍劲有力:
芥子纳须弥,灵根孕生机。
文字只停留了三息,便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但苏婉婉看得一清二楚。她心中巨震——这树苗,竟是空间的“灵根”?她想起凌霄给的古籍中记载,唯有真正的洞天福地,才会孕育出灵根,而灵根一旦长成,便可生生不息,反哺整个空间,甚至能衍生出特殊的规则。
“原来你才是这片空间的核心。”她轻声说着,指尖轻轻抚摸着树干,“往后,就叫你‘灵韵’吧。”
话音刚落,灵韵树的叶片轻轻晃动,发出欢快的“沙沙”声,像是在回应她的命名。
她正思索着,忽然感觉衣角被什么轻轻拽了拽。低头一看,竟是溪中一尾银色小鱼跃出水面,用尾巴轻轻拍打她的裙摆。小鱼通体银白,唯有额间有一点金红,像缀了颗红宝石,灵动异常。见她看过来,它甩了甩尾巴,溅起几滴水珠,又欢快地游回水中,绕着她的倒影转圈圈。
苏婉婉失笑,伸出手指探入水中。小鱼立即凑过来,用柔软的嘴唇碰了碰她的指尖,痒得她缩回手,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里……真的开始有生命了。”她环顾四周,看着湛蓝的天空,清澈的溪流,还有那株散发着金光的灵韵树,心中涌起奇妙的感动。这片空间,不再是冰冷的储物之地,而是真正属于她的、有温度的小天地。
她又走到土地边,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壤。土壤入手绵软湿润,带着淡淡的灵气,捏起一撮细看,黑褐色中夹杂着点点金光,显然是极佳的灵土。她心念一动,从怀中取出昨日苏忘忧给的一包药草种子——是最寻常的甘草籽,用来入药的基础药材。
她随意撒了几粒在脚边的土地里,又从溪边掬了一捧水浇上。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种子入土不过三息,就冒出了细小的绿芽,芽尖顶着嫩白的种皮;再过一息,绿芽迅速抽叶,叶片舒展,颜色从嫩黄变成深绿;短短一盏茶时间,原本细小的种子竟长成了半尺高的成熟甘草,叶片肥厚,根茎粗壮,散发着浓郁的甘草清香,比外界生长三年的还要饱满。
苏婉婉掐下一片叶子放入口中咀嚼,甘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药力竟比外界的百年老参还要精纯,顺着喉咙滑下,滋养着她的经脉。
“是灵土和灵水的功效,还是空间时间流速不同?”她心跳加速,又撒了几粒种子在远处的土地里,这次没有浇水。种子依旧快速发芽生长,但速度比浇了灵水的慢了一半。
“两者皆有。”她得出结论,心中狂喜——若真如此,这片空间将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无论是培育药材还是修炼,都能事半功倍。
她又做了几个试验:将一块普通的和田玉佩放入溪水中浸泡,半个时辰后取出,玉佩竟变得温润通透,内里隐隐有灵光流转,比之前价值翻了十倍;摘下一片灵韵树的叶子含在口中,脑中顿时清明,连前世执行任务时的细节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记忆里的模糊之处被一一填补。
“这空间……简直是个宝库。”苏婉婉环顾四周,心中渐渐有了计划——培育珍稀药材,储备天机阁所需的资源;利用空间灵气修炼,提升自身实力;甚至可以在这里种植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她退出空间,光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化作点点银光消散。刚回到内室,外间就传来侍女轻细的声音:“王妃,凌殿主、云殿主、墨殿主求见。”
“请进。”
三人联袂而入。凌霄手里捧着几卷泛黄的古籍,书页边缘都已磨损;云芷容摇着绘着墨竹的折扇,神色凝重;墨衍则提着他那从不离身的机关箱,箱子上的铜锁还泛着冷光。
“王妃,”凌霄将古籍放在桌上,翻开其中一页,“属下昨夜查阅了所有关于芥子空间的记载,发现一事——这类空间一旦成型,便会与宿主命运相连。空间兴,宿主兴;空间衰,宿主衰,二者休戚与共。”
苏婉婉心中一凛:“可有破解之法?”
“无解,”凌霄摇头,“但未必是坏事。空间反哺宿主,让您内力精进、身体康健;宿主亦可滋养空间,为其提供能量。只是……这类空间成型时会引发天地异象,极易遭人觊觎,尤其是朝堂之上,‘祥瑞’往往与‘异数’挂钩。”
云芷容收起折扇,指尖敲击着扇柄:“昨夜丑时,钦天监记录到京城上空有‘星辉聚拢、灵气成漩’的异象,位置恰好就在夙王府上空。今日早朝,已有御史提及此事,虽未明指王府,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天降祥瑞,当有明主’,显然是别有用心。”
霍云庭刚处理完政务回来,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父皇怎么说?”
“皇上未置可否,但下朝后单独召见了钦天监正,密谈了近一个时辰。”云芷容道,“殿下,我们必须早做打算。五皇子虽暂时失势,但朝中党羽未散,若他借‘祥瑞’做文章,诬陷王妃是‘妖异’,后果不堪设想。”
墨衍打开机关箱,取出一套巴掌大小的阵盘,阵盘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还镶嵌着几颗细小的灵石:“属下连夜赶制了这套‘遮天阵’,可遮蔽空间外泄的灵气波动,隐匿天地异象。只是阵盘范围有限,只能覆盖王妃寝殿周边十丈,且需以灵石驱动。”
苏婉婉接过阵盘,入手微沉。她注入一丝内力,阵盘立即亮起淡蓝色的微光,一层无形的屏障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将整个内室笼罩其中。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玉兰香气(实为空间灵气所化)消失了,连她身上的灵气波动也完全隐匿,与寻常女子无异。
“好东西,”苏婉婉赞道,“墨殿主费心了。”
“分内之事,”墨衍拱手,“只是这阵盘消耗灵石甚快,属下手中存货不多,最多维持三个月。若想长久使用,需寻更多灵石。”
“灵石?”苏婉婉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一块淡金色的石头——正是她在空间矿脉中找到的下品灵石,“可是这种蕴含天地灵气的石头?”
凌霄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拿起灵石,仔细端详片刻:“正是!这是下品灵石,虽品相一般,但已是难得。王妃从何处得来?”
苏婉婉笑了笑,将空间中有灵石矿脉的事简略说了一遍。三人听完,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能自产灵石的空间,简直是闻所未闻。
午膳后,苏婉婉借口休息,再次进入空间。这次她带上了墨衍的“遮天阵”,在空间中央的灵韵树下将阵盘布下。阵盘启动的刹那,空间微微震动,淡蓝色的光幕笼罩住整个小天地,将空间与外界的气息彻底隔绝。
她走到溪边,蹲下身仔细探查河床。溪水清澈见底,河床上铺满了各色鹅卵石,大多平平无奇,但在靠近灵韵树的河段,几块淡金色的石头格外显眼——正是她之前发现的下品灵石。
她伸手将灵石捡起,入手温润,内里蕴含的灵气虽不如玄星铁磅礴,却胜在温和绵长,更容易被吸收。她数了数,溪**有七块下品灵石,其中一块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色,灵气更浓郁些,竟是中品灵石。
“这灵韵树,竟在滋养灵石。”她看着灵韵树的根系——部分根系从土壤中延伸出来,缠绕在溪底的灵石上,像在汲取养分,又将更精纯的灵气反哺给灵石,形成良性循环。
她又去探查土地,这次走得更细致,几乎将空间每一寸都踏遍。最终在西北角的土地下,她感觉到了微弱的灵气波动。她蹲下身,用手指挖开土壤——不过一尺深,就露出了淡金色的矿脉边缘。
矿脉不大,绵延不过三丈,埋深也浅,品相多是下品,偶有中品夹杂其中。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她欣喜若狂——这意味着空间能够自产灵石,虽然生长速度缓慢,但源源不绝,再也不用担心“遮天阵”的能源问题。
更让她惊喜的是,灵韵树的根系已延伸到矿脉边缘,树根像有灵性般,只缠绕那些品相好的灵石,缓缓吸收其中的灵气,再将净化后的灵气反哺给空间,让土壤更肥沃,溪水更清澈。一个完整的生态循环,正在悄然形成。
苏婉婉在灵韵树下盘膝坐下,决定尝试修炼。她前世是顶尖特种兵,精通格斗与暗杀,却因体质原因无法习武;今生又被“相思烬”毒素缠身,只能学些粗浅的拳脚自保。但此刻,在这灵气充裕的空间里,她终于有机会真正踏入武道之门。
她按照凌霄给的《基础心法》口诀,闭上双眼,引导着空间中的灵气入体。一开始灵气在经脉中游走时有些滞涩——那些被毒素侵蚀多年的经络,虽已疏通,却仍有些脆弱。但灵气的温润远超她的想象,所过之处,如春雨润泽干涸的土地,经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韧畅通。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灵气在体内循环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身体像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空间中的灵气。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轻盈如燕,耳目清明数倍,连空间外院中古树上鸟儿的啼鸣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试着挥出一拳,拳风竟隐隐有破空之声,比从前学的粗浅拳脚不知强了多少。她又纵身一跃,竟轻松跳到了灵韵树的树杈上,身体的柔韧性和爆发力,都有了质的飞跃。
“这修炼速度,简直是逆天。”她从树杈上跳下,心中震撼不已——若在外界修炼,这样的进步至少需要三个月,而在空间里,不过短短一个时辰。
她退出空间时,外头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将内室染成温暖的橘色。霍云庭正坐在榻边,一手抱着璟宁哄睡,一手翻看着公文,见她出来,立即放下手中的册子,眼中满是关切:“在空间里待了两个时辰,累不累?”
苏婉婉将空间中的发现一一告知,包括灵石矿脉、灵韵树的作用,还有自己修炼的进展。霍云庭听完,先是惊喜,随即神色凝重起来:“婉婉,空间之事,除了凌霄、墨衍等天机阁核心,绝不可外传。怀璧其罪,若让皇上或其他势力知道你有这等洞天福地,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明白,”苏婉婉点头,“我已用‘遮天阵’将空间气息隐匿。另外,我想在空间里培育药材——用灵土和灵水浇灌,药效定会倍增,既能为我和孩子们调理身体,也能为天机阁储备资源。”
“好主意,”霍云庭沉吟片刻,“但需谨慎。第一批先种甘草、当归这类寻常药材,试试效果。空间产出的药材不可直接流入市场,需经凌霄处理,混入普通药材中慢慢放出,避免引人注意。”
夫妻俩正商议着,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文掌柜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皇上口谕,宣王妃明日巳时入宫觐见!”
合:帝心难测,锋芒初露
亥时初刻,夙王府正厅灯火通明。
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五十许人,面白无须,一身绯色蟒袍浆洗得笔挺,领口的盘扣都擦得锃亮。他手持拂尘,指尖苍白细长,脸上挂着标准的恭敬笑容,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像戴了张精致的面具。
“奴才李德全,给夙王爷、夙王妃请安。”他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却疏离,声音尖细如针,“皇上口谕,宣夙王妃明日巳时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霍云庭脸色一沉,向前一步挡在苏婉婉身前:“父皇可有说何事?深夜传召,恐扰了王妃休息。”
李德全的目光在苏婉婉脸上扫过,停留了一瞬——眼前的夙王妃与传闻中病弱憔悴的模样截然不同,面色红润,眼神清亮,周身气度沉稳,竟让他不敢直视。他收回目光,笑容不变:“王爷说笑了,皇上也是关心王妃身体。今日钦天监正奏报,说京城上空昨夜有‘星辉聚拢、灵气成漩’之象,位置恰在夙王府上空。皇上听闻王妃大病初愈,又喜得四胞胎,想来是天降祥瑞,特召王妃入宫,想亲眼见见这‘有福之人’。”
话说得漂亮,却字字句句都在试探。谁都听得出,皇上关心的不是“有福之人”,而是那所谓的“天降祥瑞”。
苏婉婉上前一步,从霍云庭身后走出,神色平静无波:“有劳李公公跑一趟。臣妾明日必梳洗妥当,准时入宫觐见父皇。”
李德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本以为夙王妃会惊慌失措,或是托病推辞,没想到竟如此镇定。他躬身行了一礼:“王妃深明大义,奴才先回宫复命了。”
他走得干脆利落,连一盏茶都未喝。人刚踏出王府大门,厅内的气氛就骤然凝重起来,空气像被冻住一般。
“他怀疑空间异象与你有关,”霍云庭握紧苏婉婉的手,掌心冰凉,“明日入宫,定是试探。宫中人心叵测,你不能去。”
“不去,才更引人怀疑。”苏婉婉反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皇上多疑,若我托病推辞,他只会觉得我心中有鬼。况且,我也有私事要办。”
“私事?”霍云庭不解。
“我父母的失踪,”苏婉婉的声音低沉下来,眼中闪过锐光,“当年他们是在入宫述职后失踪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年我暗中调查,发现一些线索指向宫中——当年负责接待他们的太监,三年前突然暴毙;记录他们入宫的名册,也有一页被人刻意撕去。明日入宫,或许能找到新的线索。”
“太冒险了,”苏婉婉的话让霍云庭心头一紧,“宫中龙潭虎穴,你身子刚好,万一……”
“正因为我身子好了,才有能力去查。”苏婉婉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云庭,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从前我体弱多病,连自保都难,只能将父母的事压在心底。但现在不一样了——毒解了,空间成了,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查清真相。”
云芷容摇着折扇,沉吟道:“王妃说得对。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皇上虽多疑,但也重规矩,只要王妃行事得体,不露出破绽,他未必会为难。另外,五皇子借钦天监之手在皇上面前埋刺,我们正好可以借入宫之机,将这盆脏水再泼回去。”
“我陪你入宫。”霍云庭语气坚定。
“不可,”苏婉婉摇头,“你若同去,皇上会觉得我们心虚。明日我独自入宫,凌霄以医官身份随行——就说我大病初愈,需医官随身照料,合情合理。另外,月影和幻纱提前入宫布置,月影负责探查当年的线索,幻纱易容成宫女,在我身边保护。”
她看向众人,条理清晰地安排任务:“云殿主,立即查清钦天监正与五皇子近三年的所有往来,尤其是财物交割的记录;文掌柜,动用宫中眼线,探明皇上召见的真正目的,以及宫中近日的人事变动;墨殿主,准备几样精巧的机关小物——比如能藏毒的发簪、能发出信号的玉佩,我要作为‘祥瑞’进献,也作为自保之物;金九娘,准备几样珍贵的药材补品,就说是空间里培育的‘灵草’,既符合‘祥瑞’的说法,又不会引人怀疑。”
“属下领命!”众人齐声应下,转身匆匆离去布置。
内室再次恢复宁静时,已是子夜。窗外星空璀璨,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摇篮里四个孩子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霍云庭搂着苏婉婉坐在榻边,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婉婉,我还是怕。怕刚找回你,刚看着你好起来,一切又成空。”
苏婉婉转身,捧住他的脸,指尖轻轻划过他眼下的青黑:“云庭,你听好。从前我是需要你保护的苏婉婉,现在我是能与你并肩的战友。这一世,我要活得堂堂正正——查清父母失踪的真相,守护你和孩子们平安,与你白头偕老。谁想拦我,我便踏过谁。”
她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铁血兵王的灵魂彻底苏醒的锋芒,是浴火重生后的坚定与决绝。
霍云庭凝视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当年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影子,也看到了如今为家人奋不顾身的决心。他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却坚定:“好,我陪你。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我都陪你。”
窗外,星河璀璨,月光如水。内室中,四个孩子睡得香甜,小小的拳头攥着,像是在为父母加油。他们的母亲,已彻底褪去病弱的伪装,露出锋利的獠牙。
明日入宫,是皇上的试探,是五皇子的算计,更是苏婉婉新生的开端。
她的战场,从王府内室,延伸到了皇宫深苑。
苏婉婉的新生,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