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三,残雪未融的京城仍浸在料峭寒风里。天机阁最深处的密室中,三盆乌金炭烧得通体赤红,火星子“噼啪”溅在铜盆边沿,却驱不散满室的沉凝。朱雀殿主红袖踩着毡毯快步上前,素白的手指将一卷泛黄的密报按在紫檀木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侯爷,阁主,五皇子府近半月来,秘密采买硫磺、硝石、木炭的数量,是去年同期的十倍有余。”
“十倍?”青龙殿主萧墨伸手接过密报,他指尖刚触到纸面,就觉那麻纸粗糙的纹理下藏着沉甸甸的惊悸。密报上的字迹是天机阁暗卫特有的蝇头小楷,每一笔都标着采买时间与经手人——腊月廿八东市药铺、正月初五城南货栈、正月十二黑市私贩,时间线清晰得令人心头发冷。“这些东西按配比兑匀,足以炸平半个皇城。他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玄武殿主石坚一巴掌拍在桌角,震得案上的茶盏晃出半圈涟漪,粗声粗气的嗓音撞在密室石壁上,“正月三十是小年灯会,京城里男男女女都会涌上街头。他要是在灯山底下引爆炸药……”话未说完,他自己先攥紧了拳头,浓眉拧成疙瘩。
“那便是血流成河的泼天大案。”新任明律殿主裴文渊推了推鼻梁上的羊脂玉簪,他虽入阁不足三月,藏在宽袖下的手指却始终摩挲着袖口的暗纹——那是翰林院旧识赠予的“慎独”锦缎,此刻却绷得发紧,“五皇子上月因漕运贪墨被圣上斥责,东宫又在一旁步步紧逼。他若借灯会之乱‘救驾’,既能博回圣心,又能趁机栽赃东宫,一举两得。”
最后半句话像块冰投入滚油,密室内瞬间静得只剩炭火声。主位上的苏婉婉微微后靠在铺了白狐绒的软椅上,孕肚已隆起如圆鼓,青色的襦裙被撑得笔直,她不得不将双手交叠护在腹前,指腹轻轻摩挲着布料下偶尔鼓起的小弧度。霍云庭站在她身侧,右手始终虚扶着椅背上的雕花,指腹离她的肩不过半寸,却不敢真的用力——昨夜她翻身时略感气短,此刻他连呼吸都要刻意放轻。
“小年灯会不能停。”苏婉婉的声音平稳得像浸过温水的玉,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这是京中百姓盼了一冬的热闹,若因风声就取消,轻则引发流言,重则让五皇子看出我们已有察觉。”她顿了顿,腹部忽然传来一阵轻踢,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又迅速敛起笑意,“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灯会,是‘接管’他的火药。”
“接管?”霍云庭皱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椅背上的缠枝莲纹,“军中火器营虽有能人,却都在兵部眼皮底下。民间懂火药的,不是江湖骗子,就是畏祸躲着朝廷的。”
“有一个人,既不在军中,也不是骗子。”寅虎殿主凌霄忽然开口,他刚从城外暗桩回来,玄色劲装上还沾着雪沫,“‘雷震子’聂狂。三年前火器营的第一天才。”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在他身上。凌霄抬手掸去肩雪,声音沉了几分:“此人十五岁入营,十七岁造出‘连环雷’——引线点燃后能分三次炸开,第一次清障,第二次伤敌,第三次留烟示警,当年本要破格提拔。可他性子太疯,总说火药是‘会发光的笔墨’,一次演练为了让爆炸‘开出牡丹形的火’,私自改了配方,结果炸伤三个同僚的手,被革了军籍。”
“如今他住在城西乱坟岗的破砖窑里,靠帮人开山炸石换口吃的,余下时间全关在窑里捣鼓火药。”凌霄补充道,“上个月我去查黑市,见过他一次——穿得像乞丐,指甲缝里全是炭灰,可说起新配的‘流星火’,眼睛亮得能灼人。此人狂傲得很,寻常人在他眼里都是‘不懂火的俗物’,想请动他,难。”
苏婉婉眼中却泛起微光,她抬手揉了揉腰侧——长时间坐着让她有些酸胀,霍云庭立刻上前,用掌心轻轻为她按揉,力道刚好。“狂傲才好。”她轻声道,“他把爆破当艺术,我们就给他一个最盛大的舞台。”她转向站在末位的素衣女子,“芷容,西鸡殿主最擅攻心,此事交给你。三日内,我要聂狂心甘情愿为天机阁出手。”
云芷容身形微躬,素白的裙裾扫过毡毯,没有半分拖沓:“芷容领命。若他不肯,我便烧了他的砖窑——断他的‘笔墨’,看他还能不能傲得起来。”话里带了点娇俏的狠劲,却让满室凝重散了些。
正月廿五的风,刮在城西乱坟岗上像哭丧。破败的砖窑塌了半边顶,北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白。窑洞里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混着木炭燃烧的焦气,呛得人嗓子发疼。
聂狂蹲在窑中央的土灶旁,面前摆着一溜粗陶罐子,最小的只有拳头大,最大的能装下半桶水。他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灰布短褂,头发乱得像鸡窝,下巴上的胡茬沾着炭屑,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正盯着罐子里的粉末喃喃自语:“硫磺七分太燥,减一分;硝石十二分刚好,加些雌黄,爆的时候能出金星……”
他指尖沾着红棕色的硝石粉,在陶罐壁上划着爆炸轨迹,动作专注得像书院里临摹字帖的书生。窑口忽然传来轻响,是风雪吹动断木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地骂道:“滚远点!上次偷我火药的野狗还没断气,你也想来试试?”
“先生的火药,是用来炸野狗的?”清冽的女声像山涧的冰泉,穿透了风声。云芷容站在窑口,素白襦裙外罩着件银狐披风,雪沫子落在披风上,衬得她脸色愈发莹白。她没进窑,只是站在光亮处,目光扫过那些陶罐,最后落在聂狂沾着粉末的手指上。
聂狂终于抬头,眯着眼打量她。这女子穿得比窑外的雪还干净,裙摆连个泥点都没有,一看就是“养在深闺的俗物”。他嗤笑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不然呢?难道用来给你们这些贵人放烟花?那些软趴趴的火光,也配叫爆炸?”
云芷容却笑了,她提起裙摆,踩着窑口的碎砖走进来,披风扫过地上的枯草,带起细小的尘屑。“先生说得对,去年元宵的烟花,确实平庸。金红牡丹开得像揉皱的纸,银星落得像撒沙子,连爆炸的声响都软绵无力。”她在聂狂对面蹲下,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家庭院里赏花,丝毫不在意地上的尘土沾了裙摆,“但先生这配方,虽能出金星,却少了点层次——硫磺减一分,不如加半分硼砂,爆时既有金星,又能拖出青紫色的长尾,像流星坠地。”
聂狂的动作猛地顿住,眼中的轻蔑瞬间被惊取代。他盯着云芷容,像在看怪物:“你懂火药?”
“不懂。”云芷容从袖中取出一卷油布图纸,在满是尘灰的地上缓缓展开——图纸用桐油浸过,防水防潮,上面画着京城西市的布局,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但我懂‘效果’。先生想要的,从来不是炸伤野狗的威力,是让所有人都记住的‘火之舞’,对吗?”
聂狂的喉结动了动,目光黏在图纸上。云芷容指尖点在图纸中央的西市广场:“正月三十小年灯会,这里会设七座灯山,每座都有三丈高,里面藏着足够让半个西市化为焦土的火药——是五皇子埋的。他要在百姓最多的时候引爆,用死伤换自己的前程。”
“他敢毁我的灯山?”聂狂突然激动起来,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陶罐,粉末洒了一地。他指着图纸上的灯山位置,声音发颤,“去年我就想在西市放‘百鸟朝凤’,可惜没材料!那七座灯山要是让我来设计,炸开时该是凤凰展翅,尾羽拖三里地,比皇宫的烟火还气派!他居然用来杀人?”
云芷容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知道鱼儿上钩了。她收起图纸,慢悠悠地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所以我来请先生。五皇子的火药,是你的‘笔墨’;七座灯山,是你的‘宣纸’。我要你在他引爆之前,找到所有火药,把它们改成——一场没人见过的烟花。”
“改成烟花?”聂狂愣住了。
“对。”云芷容的目光锐利如刀,“在五皇子下令引爆时,让七座灯山同时炸开,不是焦土,是凤凰、是流星、是漫天星河。要让百姓惊叹,让圣上记住,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火之舞’,是聂狂之作。”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要精准控制,不伤一个百姓。”
聂狂盯着云芷容看了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抹了把脸,指尖的炭灰蹭在脸上,像画了道黑痕:“疯子!你比我还疯!把杀人的火药改成烟花,还要不伤一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先生不敢?”云芷容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挑衅。
“有什么不敢!”聂狂猛地攥住拳头,眼中燃起狂热的光,“我要最细的丝绸做引线,要纯铜的药罐防潮,还要准确的灯山结构图——五皇子埋药的位置,你能给我吗?”
云芷容从袖中又取出一卷图纸,比刚才的更精细,连灯山的木架结构都标得一清二楚:“天机阁的暗卫已经探了三天,明晚之前,会把每处药点都标红。至于人手……”她微微一笑,“青龙殿主调药材,玄武殿主派弟子护你周全,寅虎殿主为你盯梢,连阁主和侯爷,都听你调遣。”
聂狂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硫磺味似乎都变得香甜。他看向云芷容,第一次收起了狂傲:“你是谁?”
“天机阁西鸡殿主,云芷容。”她转身走向窑口,披风在风雪中扬起一角,“正月三十夜,西市的灯山会为你亮起。别让我失望,聂先生。”
聂狂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低头踢了踢脚边的陶罐,突然咧嘴笑了。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洒出来的粉末收进罐子里,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只是这次的语气里,多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正月三十,小年夜。京城西市早已被花灯淹没。
七座灯山巍然矗立在广场四周,最大的一座雕成“龙凤呈祥”,灯盏从龙头一直绕到凤尾,点亮后像披了层金光;护城河畔的灯船挂着“年年有余”的纱灯,缓缓划过水面,灯光映在冰面上,碎成一片星河。百姓扶老携幼,手里举着兔子灯、荷花灯,孩子们追着灯影跑,笑声混着小贩的吆喝声,盖过了寒风。
广场北侧的临时观灯台上,圣上穿着明黄常服,身边坐着皇后与几位宠妃。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五皇子端坐在左列第三席,指尖摩挲着袖中那枚青铜哨——哨身刻着细密的花纹,吹出来的声音细如蚊蚋,只有经过训练的死士能听见。他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目光扫过下方拥挤的百姓,像在看棋盘上的棋子。
观灯台最角落,霍云庭扶着苏婉婉坐在特制的软椅上。她裹着厚厚的紫貂斗篷,连手都揣在暖手炉里,孕肚被斗篷遮着,只隐约看出隆起的弧度。周围站着四个看似普通的百姓,实则是玄武殿最精锐的弟子,腰间藏着短刀,目光警惕地扫过人群。
“冷不冷?”霍云庭用自己的手捂住苏婉婉的耳朵,他的掌心温热,挡住了寒风,“要是累了,我们就先回暖阁。”
苏婉婉摇摇头,目光投向西侧那座“孔雀开屏”灯山——聂狂此刻就在那里面。“再等等,”她轻声道,“好戏要开场了。”
亥时正,第一波烟花准时升空。金红色的牡丹在夜空中炸开,百姓仰头欢呼,孩子们拍着手跳起来。五皇子的手指收紧,青铜哨贴在了唇边。他瞥了眼观灯台上的圣上,见圣上正含笑抚须,便缓缓吐出一口气——再过三刻,等烟花最盛时,就是他“救驾”的时刻。
“孔雀开屏”灯山内部,聂狂正趴在错综复杂的木架上,腰间系着绳索,防止失足坠落。他耳边塞着个海螺壳,里面传来云芷容冷静的声音:“聂狂,左后方第三根横梁下,油纸包着的就是火药,小心点,引线露在外面。”
聂狂咧嘴一笑,像只猴子似的攀过去。木架上积着灰尘,他的衣袍蹭得发黑,却毫不在意。指尖摸到油纸的瞬间,他眼睛一亮——五皇子用的竟是上好的桐油纸,防潮效果极好。他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黑色的火药,颗粒均匀,是军中常用的配方。
“太普通了。”他嗤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各色粉末。他快速调配起来,手指翻飞如舞:“硫磺减一分,硼砂加半分,铜粉三钱,锶盐二钱……”海螺壳里又传来凌霄的声音:“五皇子的人在灯山外围巡视,还有一炷香时间。”
“急什么?艺术要慢工出细活。”聂狂头也不抬,将调配好的火药重新包进油纸,塞进灯山的木缝里,又在外面贴了片薄薄的竹片——这是他设计的“延时引信”,能比五皇子的引线晚燃半刻,刚好接在烟花最盛时。
亥时三刻,夜空中的烟花刚炸开一朵巨大的“金菊”,五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青铜哨凑到唇边,轻轻一吹。哨音细得像发丝,瞬间被欢呼声淹没。他放下哨子,站起身,假装关切地望向圣上:“父皇,臣听闻西市近来不太平,臣愿带人去巡视一番,护父皇安危。”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七座灯山突然同时亮起一道强光,紧接着,“嘭”的一声闷响——不是毁灭性的爆炸,而是如鼓点般的轰鸣。百姓惊呼着抬头,只见七道不同颜色的火光从灯山顶部喷射而出,赤色如凤凰羽,橙色如熔金,黄色如蜜蜡,绿色如翡翠,青色如远山,蓝色如深海,紫色如霞光。
七色火光在夜空中交织,先是凝成一座巨大的彩虹桥,桥身还缀着点点金星;紧接着,彩虹桥散开,化作漫天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羽坠落,却在离地面三尺处消散成细碎的光屑。最惊艳的是,那些光屑落地时,竟拼成了“国泰民安”四个大字,在夜空中停留了足足三息。
“天哪!是神迹!”有百姓跪倒在地,对着天空叩拜。观灯台上的圣上也站起身,眼中满是惊叹,抚掌大笑:“好!好一个火舞倾城!这是谁设计的?”
五皇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着青铜哨,指节泛白。怎么会这样?火药怎么会变成烟花?
更让他绝望的是,七座灯山的灯盏突然熄灭,外墙上悬挂的灯谜绸带无风自动,缓缓展开。每一条绸带上,都用朱砂写着清晰的字迹:“私藏火药,其心可诛”“祸乱京城,天地不容”“以民为棋,罪该万死”……
虽未指名道姓,但百官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五皇子——谁不知道他近来与西市的货栈往来密切?圣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沉声道:“查!彻查此事!”
五皇子双腿一软,跌坐回椅中,浑身冰凉。他知道,自己完了。
此刻,聂狂正从“龙凤呈祥”灯山的后门溜出来,混在欢呼的百姓中。他仰头看着夜空中渐渐消散的光屑,脸上露出痴迷的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光影——明明是虚无的,他却觉得掌心暖融融的。“这才是真正的艺术……”他喃喃道,“有光,有彩,有魂。”
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肩上。聂狂猛地回头,见是云芷容,她的披风上沾着些光屑,像落了星星。“聂先生,阁主有请。”
子时的天机阁,已褪去白日的喧嚣。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安神香,与上章残留的红枣桂圆香交织在一起,格外安心。
聂狂站在暖阁中央,有些局促地攥着衣角。他特意洗了脸,换了件干净的粗布衣裳,可面对主位上那个孕肚高隆的女子,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以为能策划出这般大计的,该是个眼神锐利、气场逼人的男子,而非这般温婉如水的妇人。
苏婉婉靠在软椅上,霍云庭正为她递上一杯温茶。她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笑道:“聂先生今日的‘火舞’,堪称传世之作。连圣上都在问,是谁有这般才华。”
聂狂挠了挠头,难得有些腼腆:“那都是材料好,图纸准。要是没有天机阁的支持,我也做不出来。”他顿了顿,突然问道:“你怀着孩子,怎么还管这些危险的事?万一乱起来,伤着你和孩子怎么办?”
霍云庭的脸色微沉,苏婉婉却笑着摆了摆手:“正因怀着他们,才更要护着这京城的太平。我希望他们出生时,看到的是百姓的笑脸,不是焦土与哭声。”她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郑重,“天机阁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我已新设巳蛇殿,专司火器研发与机关防御,想请先生出任副殿主。”
聂狂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先生放心,”苏婉婉继续道,“巳蛇殿有专门的工坊,里面有历代火器图纸,还有你想要的所有材料——从深海的珍珠粉到西域的硼砂,只要你能说出名字,天机阁就能给你找来。”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有两个条件:一,你的‘艺术’,只能用在护国安民上;二,芷容会协助你,她既懂你的才华,也能约束你的性子。”
聂狂看向站在一旁的云芷容,想起她精准说出火药配方的模样,又想起暖阁外那些为烟花欢呼的百姓,突然笑了。他上前一步,对着苏婉婉深深一揖:“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个条件——每月初一,我要在城郊的靶场做实验,材料你们出,场地你们清场,我要做我想做的‘火之舞’。”
“成交。”苏婉婉爽快应下。
云芷容领着聂狂去看巳蛇殿的工坊时,暖阁里只剩下苏婉婉与霍云庭。他走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动作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孕肚,声音带着后怕的沙哑:“方才烟花炸开时,我手心全是汗。我真怕聂狂算错了,怕五皇子还有后招。”
苏婉婉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急促的心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你担心,但我们赢了。云庭,有些风险,不得不冒。”
“我知道。”霍云庭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恳求,“但下次,让我去冒险就好。你和孩子们,待在最安全的地方,哪里都不许去。”
苏婉婉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能感受到他的担忧,也懂他的心疼。
巳蛇殿的地下工坊里,聂狂正盯着墙上的图纸发呆。那是一张前朝的“飞天雷”图纸,画得极其精细,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图纸上的线条,眼睛亮得像今夜的烟花。云芷容站在门口,月光透过气窗洒进来,落在她的素衣上。
“聂副殿主,”她轻声道,“阁主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是改进暖阁的防御机关。她希望,哪怕有千军万马,也伤不到里面的人。”
聂狂转过身,眼中的狂傲已化作郑重。他攥紧拳头,声音坚定:“你放心,有我在,别说千军万马,就是神仙下凡,也休想靠近暖阁半步。”
夜风穿过工坊的气窗,带着未散尽的烟火气。暖阁外的梅枝上,积雪正在消融,露出点点嫩绿的花苞。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但只要有那些为太平而战的人,有那些温暖的牵挂,春天,总会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