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如碎金倾泻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小镇客栈那短暂的暗探插曲、金属蝉突如其来的异动,如同晨露遇朝阳,看似悄然消散,实则化作一缕缕凝重,沉潜于霍云庭与苏婉婉心底,挥之不去。
队伍再次启程,马蹄踏在青石板上,节奏愈发急促。临近京城,官道上行人车马渐稠,周遭景致也从荒野郊外,次第换成了炊烟袅袅的田庄、鳞次栉比的村落,满是人间烟火气息。随行护卫们脸上渐渐露出归家的松弛,言谈间多了几分对亲友的牵挂;唯有核心几人,眼神依旧如弦上之箭,藏着未散的警惕。
苏婉婉将金属蝉以特制绢帛层层封存,隔绝了那诡异的热流与波动,贴身藏于衣襟。指尖偶尔摩挲那片温热的触感,心中的不安被强行压下,面上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只是望向南方天际时,凤眸深处会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忧虑。此事牵连甚广,关乎父母失踪之谜与南方凶兆,在未查明真相前,越少人知晓,便越少一分变数。
霍云庭周身气势愈发内敛,玄色锦袍在晨光中泛着柔光,看似如寻常贵公子般从容策马,唯有靠近他的人,方能察觉那平静表象下,蓄势待发的锐利锋芒。他目光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过官道上的各色人等——挑担的货郎、赶路的书生、佩刀的武人,任何一丝异常的眼神、刻意的避让,都逃不过他的洞察。
终于,京城巍峨的城墙清晰矗立眼前。黑压压的墙砖沉淀着百年岁月的厚重,高耸的城门楼如巨兽盘踞,气势恢宏。守城兵士远远望见这支风尘仆仆却气度不凡的队伍,尤其是为首那位冷峻挺拔的夙王,眼中瞬间闪过敬畏,未等上前盘查便已迅速放行,连声道:“夙王殿下安好!快请入城!”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喧嚣的声浪扑面而来——叫卖声此起彼伏,糖人、馄饨、布帛的吆喝交织成网;车马辚辚不绝,骡马的嘶鸣、车轮的轱辘声混杂交错;人流熙攘如织,锦衣华服的权贵、布衣素裙的百姓摩肩接踵。京城的繁华与活力,与迷雾森林的幽静险恶、总阁建设的粗具雏形形成鲜明对比。然而,这份熟悉的热闹,并未驱散霍云庭与苏婉婉心头的阴霾,反倒让他们更清晰地嗅到,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涌动。
“直接回苏府。”霍云庭勒住马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队伍即刻分流:大部分护卫随霍云庭的亲信返回夙王府或天机阁在京隐秘据点,处理后续事宜;霍云庭、苏婉婉则带着苏斩月、云芷容、星衍、苏清墨等核心成员,径直向着护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护国公府外,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怒目圆睁,威严肃穆。值守的门房远远望见策马而来的身影,先是一愣,待看清为首的霍云庭与苏婉婉时,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入院内,声音激动得变了调:“王爷!大小姐回来了!夙王殿下和大小姐回府了——!”
消息如插翅的春燕,瞬间传遍了整个苏府。
霍云庭与苏婉婉刚下马,踏上府门前的青石台阶,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便“吱呀”一声,从内被猛地拉开。
“婉婉!我的乖孙女!”一声洪亮而带着颤抖的呼唤破空而来。只见白发银须的苏天佑老爷子,竟亲自健步如飞地迎了出来——往日里不怒自威的眉宇间,此刻堆满了毫不掩饰的狂喜与激动,眼角甚至泛起了晶莹泪光。他一把推开试图搀扶的下人,几步冲到苏婉婉面前,粗糙却温暖的大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个不停,声音哽咽:“回来了,好,好啊!瘦了些,却比从前……精神多了!”他目光锐利,瞬间察觉到孙女身上那股内敛而坚韧的气质蜕变,早已不复昔日病弱模样,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爷爷!”苏婉婉鼻尖一酸,所有的坚强瞬间卸下,任由老爷子将自己紧紧搂入怀中。这份毫无保留的疼爱,如同温暖的港湾,瞬间抚平了她一路的风尘与心底的不安。她用力回抱住爷爷,声音带着久违的依赖:“婉婉回来了,让爷爷担心这么久,是孙女不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天佑拍着孙女的后背,连声说道,力道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珍视。他随即看向一旁的霍云庭,眼神复杂了一瞬——有感激,有认可,亦有长辈对晚辈的期许,终究化作一声轻叹,郑重点头:“云庭,一路辛苦你了。”
“苏爷爷。”霍云庭恭敬行礼,神色肃穆,“晚辈幸不辱命,将婉婉平安带回。”
话音未落,府内已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
“小妹!”
“婉婉!”
只见大哥苏临渊一身月白常服,却难掩军人的挺拔之气,剑眉虎目间满是激动与关切,大步流星而来;他身后,三哥苏忘忧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只是脚步比平日快了许多,眼中带着医者特有的审慎与兄长的担忧;四哥苏子画则身着锦袍,桃花眼中精光闪烁,嘴角噙着惯常的笑意,但那笑意在触及苏婉婉的瞬间,褪去了所有浮华,变得真切而温暖。
“大哥!三哥!四哥!”苏婉婉从爷爷怀中抬起头,看着迅速围拢过来的兄长们,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纯粹的笑容,仿佛瞬间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苏临渊重重拍了拍霍云庭的肩膀,无需多言,一切关切与托付尽在不言中。他随即目光牢牢锁在妹妹身上,仔细打量她的眉眼、身形,确认她无恙,这才长舒一口气:“回来就好!西南那边传来消息,说迷雾森林凶险异常,父亲和我们日夜悬心,生怕你有半点闪失。”
苏忘忧已自然地搭上苏婉婉的腕脉,指尖凝气,凝神感知片刻。他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欣慰:“脉象沉稳有力,气血充盈,经脉通达……远超从前!婉婉,你的身体……”他清晰记得妹妹离京时,虽毒性暂缓,但底子依旧虚弱,如今这脉象,竟隐隐有脱胎换骨之象。
苏婉婉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岔开话题:“三哥放心,此行得了些机缘,身体已无大碍,日后再详细与你说。”关于空灵道体与空间灵泉的秘密,干系重大,她谨守于心,即便是至亲兄长,也暂不能透露。
苏子画已笑着上前打圆场:“人都堵在门口像什么话!快,进府说话!我一早便让人备下了酒菜,今日定要好好为小妹和王爷接风洗尘,也为各位英雄接风!”他目光扫过苏婉婉身后的苏斩月、云芷容、星衍等人,眼中精光一闪——早已猜到这几位是妹妹招揽的能人异士,尤其是那位气质超然、仙气飘飘的白衣老者(星衍),与那位清冷出尘、眼神锐利的白衣女子(云芷容),一看便非寻常之辈。
众人簇拥着踏入府中,穿过雕梁画栋的庭院,来到温暖宽敞的正厅。侍女们手脚麻利地奉上香茗,氤氲的茶香驱散了寒意。苏天佑拉着苏婉婉的手,让她坐在主位身旁,目光慈爱,嘘寒问暖,怎么看也看不够;苏临渊、苏忘忧、苏子画也围坐过来,目光尽数聚焦在久别重逢的妹妹身上,满是关切。
苏斩月笑着走上前,对着老爷子和几位兄长躬身行礼:“爷爷,大哥,三弟,四弟,我回来了。”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苏天佑笑骂一句,眼中却满是慈爱与骄傲,“这次算你立了大功,好好护着你妹妹。”
苏斩月嘿嘿一笑,侧身引荐道:“爷爷,几位哥哥弟弟,这位是云芷容云姑娘,智谋超群,如今是我们天机阁酉鸡殿主;这位是星衍前辈,乃星象阵法大家,现任午马殿主;这位是五弟清墨,你们都见过的,如今他的机关术愈发精湛,已是天机阁不可或缺的栋梁。”
云芷容上前一步,敛衽为礼,姿态优雅从容,声音清冷如泉却不失礼数:“云芷容,见过老国公,见过诸位苏公子。承蒙阁主不弃,加入天机阁,往后愿与苏家、与天机阁共进退。”
星衍微微躬身,气度超然,目光平和却藏着洞察世事的深邃:“星衍,见过老国公,见过各位。老夫闲散半生,今得阁主赏识,愿为天机阁略尽绵薄之力。”
苏清墨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爷爷,大哥,三哥,四哥,我也回来了。”
苏天佑等人见二人气度不凡,又听闻“殿主”之称,心知必是婉婉费尽心力招揽的顶尖人才,不敢有半分怠慢,连忙起身还礼。苏临渊目光在云芷容身上停留一瞬,带着军人特有的审视与认可;苏忘忧则对星衍更感兴趣,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苏子画已是笑容满面,心中暗忖着如何将这两位大能与自己的商业、情报网络结合,为天机阁增添助力。
正厅内一时间气氛热烈,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满是久别重逢的温情与暖意。苏婉婉看着眼前熟悉的亲人,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关爱与信任,心中暖流涌动——无论外界风雨如何飘摇,这里始终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最温暖的港湾。
她简要述说了此行经历,略去了幽冥司余孽、南疆巫蛊、腐沼鳄龟等凶险细节,只着重提及找到了理想的总阁地点,建设进展顺利,成功招揽了云芷容、星衍等顶尖人才,更意外激活了上古十二元辰大阵,为总阁筑起了绝对守护。
“……总阁已成雏形,有十二元辰大阵护持,万法不侵,安全无虞。日后,那里便是我们天机阁真正的根基所在,是我们立足天下的底气。”苏婉婉娓娓道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豪情。
“好!好啊!”苏天佑老怀大慰,连连抚须点头,眼中满是骄傲,“我苏家婉婉,果然有大本事!如此一来,我苏家、我天机阁,总算有了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苏临渊眼中精光闪烁,沉声道:“有此根基,我们便能更从容地应对朝中变局,再无后顾之忧。”
苏忘忧捋了捋衣袖,笑道:“总阁灵气充沛,实乃修行、制药的洞天福地,日后我定要去那里潜心研究医术。”
苏子画更是击节赞叹:“有阵法守护,有能人相助,我们天机阁的产业也能向西南拓展,前景不可限量!”
然而,就在这满堂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之际,一直安静坐在角落,指尖在袖中无声掐算星象的星衍,眉头忽然猛地一皱,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他猝然抬头,目光锐利如箭,穿透层层屋宇,死死望向厅外南方天空的方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仿佛看到了某种极速逼近的恐怖存在。
他这突兀的举动,虽细微却极具冲击力,瞬间被一直分神留意他的霍云庭与苏婉婉捕捉到。
苏婉婉心头一跳,脸上的笑容骤然凝滞,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霍云庭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杯中茶水泛起细微涟漪,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如渊,周身的暖意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凝重。
星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目光缓缓转向霍云庭与苏婉婉,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却以口型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信息——
那口型,分明是三个字:
**“它来了……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