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非金非玉的黑色碎片,静静躺在霍云庭掌心,触手冰凉刺骨,带着磨砂般的粗糙质感,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滑腻。它散发着与幽光蝉同源,却更加阴冷诡谲的能量波动,如同毒蛇的冰冷信子,一寸寸舔舐着人的神经,让人心头发紧。营帐内的空气,因它的出现而骤然凝滞,连烛火都仿佛被冻住,摇曳的幅度渐渐变小,透着压抑的死寂。
苏婉婉意识沉入随身空间,那枚幽光蝉的震颤已然达到前所未有的烈度,如同擂鼓般撞得她神魂发颤。表面的幽光不再是平缓流转,而是如同沸腾的墨汁般疯狂翻滚、冒泡,甚至隐隐发出低沉的、几不可闻的嗡鸣——那声音里藏着躁动,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与霍云庭掌心的黑色碎片形成清晰的共鸣,一呼一吸,如同心脉相连。
“这碎片与幽光蝉,绝对同出一源!”苏婉婉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抬眼看向霍云庭,指尖因能量波动的影响而微微发麻,“而且幽光蝉对它的反应极其强烈,这绝不仅仅是警告或坐标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种吸引,一种呼唤!或许这碎片是某件器物的残片,是‘钥匙’的一部分,而幽光蝉,就是感应它的‘感应器’!”
霍云庭指尖摩挲着碎片,眸中寒光凛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影蛇’离奇消失,诡异的熔融地洞,这来历不明的碎片,再加上你之前猜测‘金蝉’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看来龙岭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这第四方势力,或是‘金蝉’的某一派系,其手段比幽冥司更加诡异难测,也更加危险。”
他将碎片小心收入特制的玉盒中,对那名玄影队员沉声道:“继续严密监视那个地洞,任何异动,哪怕是一丝风吹草动,都要立刻回报。另外,加派人手,暗中搜索营地周边十里范围,重点排查能量异常或有不明痕迹的区域,务必找出更多类似碎片或相关线索。”
“属下遵命!”玄影队员躬身退下,动作轻得如同鬼魅。
霍云庭转向苏婉婉,语气斩钉截铁:“婉婉,我们必须尽快解开金属蝉的秘密,尤其是这枚幽光蝉!二皇子旦夕将至,我们时间不多了。我怀疑,这对蝉与地宫、兵魔神,甚至这新出现的神秘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苏婉婉郑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明白。给我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我会全力探查,绝不辜负时间。”
接下来的大半日,苏婉婉将自己完全封闭在重新搭建的研究营帐内。帐外由霍云庭的亲卫层层守护,隔绝了营地的喧嚣与戒备;帐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满桌的图纸与玉盒,苏婉婉心无旁骛,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两枚金属蝉的探索之中。
她首先尝试单独沟通那枚金光蝉。灵力注入的瞬间,翅缘的流光如同活过来的溪流,在蝉身快速游走,指向地宫方向的路径虚影再次浮现,且比之前清晰数倍——不仅能看清路径的转折起伏,还能隐约辨识出几个危险的能量汇聚点,那大概率是幽冥司设下的防御工事,或是天然形成的险地。路径最终指向地宫侧后方一片不起眼的崖壁,崖壁上藤蔓缠绕,隐约能看到人工开凿的痕迹。
“果然有一条相对安全的隐秘路径……”苏婉婉心中稍定。这枚金光蝉,至少在指引方向上,确实在提供“帮助”。
随后,她将重心转向那枚躁动不安的幽光蝉。这一次,她没有贸然注入灵力,而是尝试用更加柔和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触碰它内部复杂而诡异的能量结构。
精神力甫一接触,一股阴寒、混乱、裹挟着无尽负面情绪的能量便如同潮水般反向侵蚀而来,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其中尖啸、撕扯,试图污染她的心神!苏婉婉闷哼一声,连忙固守灵台,运转《云氏血脉承继录》中记载的宁心法门,淡金色的微光在识海中亮起,如同守护的屏障,才勉强将那阴寒能量驱散,额头已渗出一层冷汗。
这幽光蝉内部封印的,绝非善类!
她不敢再用精神力深入探查,转而取出那片新发现的黑色碎片,小心翼翼地将它与幽光蝉并排放在桌面。
当两者间距缩小到半寸时,异变陡生!
幽光蝉的震颤骤然停止,表面沸腾的幽光瞬间收敛,变得异常“安静”——这种安静并非平和,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而那枚黑色碎片,则微微亮起一丝深邃的乌光,如同暗夜中的磷火。
紧接着,两者之间生出一股无形的吸力!黑色碎片缓缓漂浮起来,如同有生命般,精准地朝着幽光蝉翅翼下方一个极其微小、此前从未被注意到的凹陷处贴合而去!
苏婉婉心中一动,没有阻止,只是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定着这一幕。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如同千年机关终于咬合,在寂静的营帐中格外清晰。那片黑色碎片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幽光蝉的凹陷处,仿佛它原本就是这枚蝉身上缺失的一部分,完美无瑕。
就在碎片嵌入的刹那——
“嗡!!!”
幽光蝉猛地爆发出强烈至极的乌光,如同墨汁泼洒天际,将整个营帐映照得一片幽暗!蝉身之上,那些原本扭曲的诡异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飞速游走、重组,交织成一张复杂的能量网络!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精纯,也更加阴冷邪异的能量波动,如同风暴般从蝉身上席卷开来,帐内的烛火瞬间被压得只剩一点微弱的火星。
与此同时,随身空间内那枚一直相对“安分”的金光蝉,也像是受到了极致刺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芒,如同烈日破云,与幽光蝉的乌光分庭抗礼。两道光芒在帐内交织冲撞,形成肉眼可见的能量漩涡,气流呼啸,卷起桌上的图纸纷飞,在苏婉婉的意识中掀起强烈的能量乱流!
苏婉婉只觉得脑海中如同被重锤击中,一阵剧烈的刺痛袭来,眼前发黑,险些晕厥过去!她强撑着咬破舌尖,借着痛感保持清醒,死死盯着那枚产生异变的幽光蝉。
只见那些游走重组的符文,最终在幽光蝉的背部凝聚成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图案——图案核心,赫然是一座悬浮于无尽黑暗虚空中的九层塔楼虚影!塔楼层层叠叠,每一层都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散发着幽森的光芒,透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而就在塔楼虚影成型的瞬间,一道混合着乌光与金芒的微弱光束,如同破开混沌的利剑,猛地从两枚金属蝉能量冲撞的中心点投射而出,直直地落在铺在桌面的龙岭舆图上!
光束的落点,既非金光蝉之前指引的地宫侧后崖壁,也非青铜巨门入口,而是位于龙岭山脉更深处、舆图上仅以寥寥几笔勾勒、标注着“古祭坛遗迹”的绝险之地——那是一片连镇北军都极少涉足的区域,被标注为“阴煞弥漫,不祥之地”。
“古祭坛遗迹……”苏婉婉看着舆图上被光束点亮的位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幽光蝉补全碎片后,竟然与金光蝉产生如此剧烈的能量冲突,最终共同指向了一个全新的地点!这古祭坛遗迹与地宫是什么关系?与兵魔神又有着怎样的牵连?那枚九层塔楼的虚影,究竟代表着什么?是某个古老的封印,还是某个邪恶的巢穴?
她立刻意识到,这个发现至关重要,甚至可能比直接闯入地宫更加关键!
她不敢有片刻耽搁,勉强压下脑海中的刺痛与能量紊乱,抓起产生异变的双蝉、黑色碎片与舆图,快步走出营帐。此刻的她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却眼神坚定,每一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霍云庭正与苏子画在中军帐内商议应对二皇子的具体策略——如何拖延时间,如何守住兵权,如何应对可能的逼宫。看到苏婉婉推门而入,脸色苍白如纸,掌心的双蝉还在隐隐交织着金乌二光,两人心中同时一惊。
“婉婉,怎么了?是不是研究出了变故?”霍云庭连忙上前扶住她,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心中一紧。
苏婉婉摇了摇头,急促却清晰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碎片嵌入幽光蝉的异变、九层塔楼的虚影、光束指向的古祭坛遗迹,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古祭坛遗迹?”霍云庭目光瞬间锐利如刀,快步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指尖精准落在那处标记上,眉头紧锁,“据镇北军的古老卷宗记载,那是比前朝更早的上古先民祭祀天地之所,荒废已逾千年,传说中阴煞汇聚,踏入者无一生还,寻常猎户和采药人都避之不及。幽冥司的地宫,竟然与这上古遗迹有关联?”
苏子画也面露惊容,上前一步仔细查看舆图:“难道兵魔神的能量核心,或者控制它的关键枢纽,并不在地宫,而是在那古祭坛之下?幽冥司耗费心力经营地宫,或许只是为了掩盖这更深层的秘密?”
“极有可能!”苏婉婉语气肯定,眼中闪烁着洞察关键的光芒,“两枚金属蝉本是同源,却又属性相悖,它们的能量冲突最终指向同一地点,绝非偶然!而且那幽光蝉显现的塔楼虚影,给我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其蕴含的能量层次,恐怕远超我们遇到的‘影蛇’,甚至可能凌驾于不完整状态的兵魔神之上!”
这个判断,让帐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一个尚未完全苏醒的兵魔神已让他们损兵折将,若古祭坛之下还藏着一个更加恐怖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霍云庭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无论那里藏着什么,都必须去查探清楚!若古祭坛真是控制兵魔神的关键,绝不能落入幽冥司或那神秘第四方势力之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立刻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子画:“子画,你继续留守营地,全权负责应对二皇子。务必稳住局面,在我们回来之前,绝不能让他插手龙岭事务,更不能让他夺走兵权!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不必顾忌情面!”
“属下明白!”苏子画肃然领命,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他知道,守住营地,挡住二皇子,就是为破局争取时间。
霍云庭又看向苏婉婉,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关切:“婉婉,你随我出发。你的灵力、你与金属蝉的感应,是我们找到并解开遗迹秘密的关键。我再挑选二十名最精锐的玄影,轻装简从,速去速回!”
“好!”苏婉婉没有丝毫犹豫。尽管身体因能量冲击尚未完全恢复,但她深知此事关乎北境安危,关乎所有人的生死,绝不能退缩。
命令下达,行动迅速展开。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霍云庭与苏婉婉身着轻便玄甲,背负行囊与兵刃,身后跟着二十名轻装简从、武装到牙齿的玄影精锐——他们个个身形矫健,眼神锐利,背负强弩,腰挎短刃,携带特制的荧光石与解毒药,动作利落如猎豹。一行人悄然离开了营地,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射向龙岭山脉更深处的未知险地。
苏临渊在沈孤兰的搀扶下,强撑着伤势来到营地边缘相送。他肩头的绷带还隐隐渗出淡红,显然是牵动了伤口,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霍云庭与苏婉婉远去的背影,虎目之中满是担忧与不甘。恨自己重伤在身,无法与他们并肩作战,只能在此等待消息。沈孤兰紧紧扶着他的手臂,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轻声安慰:“将军安心养伤,王爷与王妃吉人天相,定能平安归来,解开所有谜团。”
苏临渊反手握了握她微凉的手,重重点头,目光却依旧追随着那支消失在浓雾中的小队,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
苏子画站在营门高处,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刚刚收到的密报——二皇子一行已离开朔风城,正日夜兼程赶来,最多一日便能抵达营地。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守住营地,守住北境,等王爷和阿姐回来。
霍云庭与苏婉婉一行,循着舆图指引,借着金光蝉偶尔的路径校正,在崎岖险峻、黑雾弥漫的山林中急速穿行。越往深处,环境越发恶劣:陡峭的山壁如同刀削,湿滑的苔藓暗藏杀机;黑雾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三尺;不知名的毒虫猛兽潜伏在暗处,发出嘶嘶的声响;偶尔还能感受到潜藏在黑雾中的恶意窥视,却都被经验丰富的玄影队员提前察觉,或悄然规避,或干脆利落地清除,没有惊动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经过近三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当夕阳的余晖透过黑雾,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时,他们终于抵达了舆图标记的区域。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圆形山谷,仿佛被远古陨石撞击而成,边缘陡峭如壁,寸草不生。谷地中央,矗立着无数根残缺不全的巨大石柱,最高的足有三丈,最矮的也近一人高,表面布满了厚厚的苔藓与模糊的古老刻痕。这些石柱以一种看似杂乱、却隐隐蕴含玄奥规律的方式排列着,形成了一片恢弘而苍凉的遗迹——正是那“古祭坛遗迹”。
而在祭坛遗迹的正中心,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地洞!洞口直径约两米,边缘光滑如镜,散发着与黑色碎片同源的冰冷能量波动。更令人心悸的是,站在洞口边缘,能清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拉扯着人的衣袂与发丝,仿佛要将整个人卷入深渊;同时,一股精纯而邪恶的阴寒能量,正源源不断地从洞口中弥漫而出,比龙岭任何区域都要浓郁,冻得人骨髓发颤。
苏婉婉手中的两枚金属蝉,在抵达此地的瞬间,同时爆发出强烈的反应!金光蝉金光大盛,翅缘流光直指地洞深处,仿佛在欢呼终于抵达目的地;而补全后的幽光蝉,则乌光流转,背部的九层塔楼虚影再次浮现,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某种远古的召唤,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变故欢呼。
霍云庭与苏婉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绝。
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答案,都在这地洞之下!
“准备绳索与荧光石,我先下去探查!”霍云庭沉声道,握紧了手中的“破军”剑,剑身因他体内涌动的内力而微微嗡鸣。
一名玄影队员立刻上前,将特制的荧光石点燃,朝着地洞下方投掷而去。青白色的微光坠入黑暗,起初还能照亮下方数丈的岩壁——岩壁光滑如镜,刻满了与幽光蝉上相似的诡异符文,随着下落逐渐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最终彻底消失,只留下无边的死寂。
然而,就在荧光石熄灭的刹那,地洞深处,猛地传来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咆哮!
这咆哮声,与地宫入口兵魔神的嘶吼截然不同!它更加古老,更加宏大,如同来自远古洪荒的惊雷,带着万载禁锢的怨愤,又透着一丝终于看到脱困希望的疯狂!声音传遍山谷,震得石柱嗡嗡作响,碎石簌簌落下,连地面都跟着微微震颤!
伴随着这声咆哮,整个古祭坛遗迹的所有石柱,其上那些模糊的古老刻痕,竟同时亮起了微弱而诡异的幽绿色光芒!无数光点串联起来,形成一张巨大的能量网络,笼罩着整个山谷!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威压,如同实质般从地洞深处冲天而起,瞬间压得众人呼吸困难,气血翻涌!
苏婉婉手中的幽光蝉,在这股威压出现的刹那,乌光暴涨到了极致,背部的塔楼虚影几乎要凝成实质!它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蝉鸣,猛地挣脱了苏婉婉的掌心,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如同认主归巢般,毫不犹豫地射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地洞之中!
“不好!”苏婉婉惊呼出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霍云庭脸色剧变,一把拉住苏婉婉疾退数步,厉声喝道:“全员戒备!结防御阵型!地底下的东西……要出来了!”
所有玄影队员瞬间聚拢,刀盾出鞘,强弩上弦,目光死死盯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仿佛连通着九幽地狱的地洞入口。
洞内的咆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毁天灭地的凶威,震颤着每个人的心神!
一场远比面对兵魔神更加凶险的对决,已然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