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重如擂巨鼓的脚步声,从青铜巨门后步步传来,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尖上。震得地宫入口通道簌簌发抖,碎石如雨点般落下,灰尘弥漫,呛得人几乎窒息。门缝间幽蓝的符文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如同濒死之物的最后喘息,又似恶魔苏醒前的狞笑,映照得霍云庭等人脸上光影交错,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门后的存在,那尊被幽冥司唤醒的金属巨怪,正携着无可匹敌的凶威,一点点逼近,仿佛要将这狭窄的通道彻底碾碎!
“结圆阵!弩手居后,刀盾在前!目标——门缝!擅动者斩!”霍云庭的声音冷硬如铁,穿透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幸存的五十名玄影精锐,皆是身经百战、心志如钢之辈,纵然面对这前所未有的恐怖之敌,也无一人露怯。他们迅速依令变阵,盾牌交错,形成坚不可摧的壁垒;弩手半跪于后,锋利的弩箭搭上弓弦,寒光闪烁,死死锁定那两扇仿佛随时会崩开的巨门,只待一声令下。
苏婉婉将重伤昏迷的长风,小心安置在队伍最后方的石壁凹陷处——那里相对安全,不易被波及。她迅速抽出银针,指尖翻飞,精准封住长风几处大穴,暂且稳住他摇摇欲坠的生机;又从空间中取出一颗莹白的护心丹药,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的嘴,渡入腹中。做完这一切,她起身与霍云庭并肩而立,体内灵力悄然运转,指尖隐有淡金色微光流转,目光沉静如潭,死死盯住那扇震颤不休的巨门。
空间内,那枚金属蝉的震颤已然达到顶峰,金光明灭不定,与门上那片奇异云纹的刹那共鸣,在她心头埋下无数疑问。但此刻,生存是唯一要务,所有疑虑,都只能暂且压下。
“吼——!!!”
又一声更加暴戾的咆哮炸响,如同万千惊雷同时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气血翻涌。紧接着——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两扇看似坚不可摧的青铜巨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猛地向内凸起、变形,门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无数灰尘和碎屑从门框四周爆开,弥漫整个通道;门缝瞬间被撑大数寸,更加浓郁精纯的黑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其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风,还有那金属怪物猩红如血的眸光,在黑雾中一闪而逝!
它要出来了!
就在霍云庭与苏婉婉在地宫入口面临生死危机的同时,地表之上,龙岭外围的黑风坳,战斗已进入白热化的胶着状态。
苏临渊浑身浴血,战袍被撕裂数处,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的还在渗血。手中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百炼钢刀,刀刃已然砍出了数个缺口,寒光黯淡,却依旧锋利。他如同中流砥柱般,死死钉在通往地宫入口的要道上,身前是层层叠叠、疯狂扑来的尸傀。
这些幽冥司炮制的不死怪物,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只有摧毁其头颅或彻底肢解,才能让其停止活动。浓重的黑雾严重干扰了视线,十步之外便难辨轮廓,士兵们只能凭借风声、脚步声和本能挥刀格挡、劈砍。地面上早已堆积了厚厚一层残肢断臂,暗色的污血将泥土浸染得粘稠不堪,踩上去发出“咕叽咕叽”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稳住阵型!不得散开!弩箭瞄准头颅——那是它们的死穴!”苏临渊的吼声在喊杀声、尸傀的嘶嚎声中依旧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五十名苏家精锐结成紧密的圆阵,相互依靠,刀光如匹练翻飞,弩箭似飞蝗破空,不断将扑上来的尸傀射倒、砍翻。
然而,尸傀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地从浓雾深处涌出,如同潮水般一**冲击着阵型。更麻烦的是,长时间身处黑雾之中,即便运功抵御,那无孔不入的阴寒能量和耳边细碎的诡异低语,也在不断侵蚀着士兵们的心神。已有两三名年轻些的士兵眼神涣散,动作变得迟缓,险些被尸傀拖入阵中,幸得身旁袍泽反应迅速,挥刀斩断尸傀手臂,才堪堪救下。
苏临渊心中焦急如焚。他知道,霍云庭他们进入地宫已有一段时间,音信全无,生死未卜;而自己这边的压力越来越大,伤亡也在持续增加。若再这般僵持下去,恐怕不仅接应不了王爷,连自己这支断后的队伍,也要全军覆没于此。
“将军!右翼压力太大,弟兄们快顶不住了!”一名校尉嘶声喊道,他的左臂已被尸傀利爪抓伤,伤口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显然是中了尸毒,脸色也变得惨白。
苏临渊一刀将面前三具尸傀拦腰斩断,腥臭的墨绿色尸液溅了他一身,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与汗水,环顾四周——黑雾越来越浓,敌人越来越多,士兵们脸上的疲惫与恐惧也越来越明显。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今日,真要栽在这阴沟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奇异的、清越的铃铛声,突兀地穿透了漫天喊杀声和尸傀的嘶嚎,从侧后方的迷雾中传来。
那铃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安抚人心的力量,如同炎夏里的一缕清泉,寒冬中的一丝暖阳,瞬间驱散了士兵们心头的烦躁与恐惧,让那些心神被黑雾所扰的士兵,精神都为之一振!
紧接着,一道纤细的蓝色身影,如同冲破迷雾的幽兰,踏着满地残肢,出现在战场的边缘。正是沈孤兰!
她不知何时脱离了苏子画营地的“看管”,此刻出现在这凶险的战场上。她脸上依旧带着疲惫与泥污,蓝色布裙又添了几道划痕,却难掩那份清雅气质。她手中没有兵刃,只握着一个古朴的、带着铜绿的黄铜铃铛,正有节奏地轻轻摇晃;另一只手里则抓着一把不知名的、颜色翠绿的草叶,叶片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
“苏将军!让大家屏住呼吸!后退三步!快!”沈孤兰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清晰地传入苏临渊耳中,穿透了所有嘈杂。
苏临渊心中惊疑万分——她为何在此?又如何能突破营地的看守?但此刻形势危急,容不得他细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或许是唯一的生机。他立刻大吼:“全体听令!屏息凝神!后退三步!不得有误!”
令行禁止,苏家军士虽满心不解,但多年的军纪让他们迅速执行命令,整齐地后退三步,阵型依旧稳固。
就在他们后退的瞬间,沈孤兰将手中那把翠绿草叶猛地向前抛出,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摇晃铃铛的速度陡然加快!那草叶在空中竟无火自燃,爆开一团明亮的、带着浓郁草木清香的绿色烟雾,如同潮水般向涌来的尸傀弥漫而去!
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绿色烟雾所过之处,浓郁的黑雾仿佛遇到了克星,竟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散、变淡,露出了后面狰狞的尸傀身影!而那些接触到绿色烟雾的尸傀,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缓,眼中幽绿的光芒剧烈闪烁,仿佛承受着极致的痛苦,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嘶嚎;更有甚者,直接瘫软在地,身体迅速腐烂,化作一滩墨绿色的脓水,不再动弹!
“这……这是……”苏临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一幕,心中震撼不已。
沈孤兰快步冲到苏临渊身边,语速极快地说道:“这是‘清心草’混合雄黄粉、朱砂及几味驱邪药材制成的‘破瘴丹’,燃烧后的烟雾能暂时克制、净化黑雾中的阴秽之气!尸傀靠阴气驱动,遇之必受重创!但效力只能持续一炷香,我们必须趁现在突围!”
她说着,又从怀中取出几个小小的油纸药包,塞到苏临渊手中,指尖带着淡淡的药香:“这是解毒丹,分给受伤的弟兄,外敷内服皆可,能延缓尸毒发作,保住性命!”
苏临渊接过尚带着她体温的药包,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看着她那双清澈却满是坚定的眼眸,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有震惊,有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他不再犹豫,立刻下令:“快!按沈姑娘说的做!受伤的弟兄即刻用药!其他人,随我杀出去!目标——主营地!”
得到片刻喘息,又有“破瘴丹”烟雾的支援,苏家军士士气大振,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在苏临渊的带领下,他们如同出闸猛虎,刀光剑影间,向着尸傀阵型被削弱的方向发起了猛烈反击。沈孤兰则紧随在侧,不时摇动铃铛,清越的铃声稳定着军心,驱散残存的黑雾影响;偶尔还会洒出一些黄色药粉,精准地投掷到尸傀密集之处,引发小范围的混乱与腐蚀。
有了沈孤兰这奇兵相助,战局瞬间扭转。众人且战且走,刀锋所过,尸傀纷纷倒地,终于艰难地杀出了一条血路,脱离了最危险的核心战圈,向着来时的方向快速撤去。黑雾在绿色烟雾的作用下渐渐淡去,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下几缕微光,照亮了他们浴血的身影。
地宫入口,通道之内。
“轰隆!!!”
伴随着又一声更加狂暴的撞击,那扇饱经摧残的青铜巨门,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其中一扇门板带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猛地脱离门轴,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般向内轰然倒塌,砸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激起漫天烟尘,几乎将整个通道掩埋。
门,开了!
烟尘尚未散尽,一个庞大、狰狞、散发着无尽凶煞之气的黑影,踏着沉重的步伐,从门后的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每一步都让地面剧烈震颤,碎石簌簌滚落。
正是那金属巨人——兵魔神的部分躯体!
它比斥候描述的更加具有压迫感。高度接近四米,通体呈现出暗沉冰冷的金属质感,上面布满了扭曲的符文和战斗留下的划痕、凹陷,仿佛历经了千年战火。躯干粗壮如巨柱,四肢比例怪异,手臂奇长,几乎垂到膝盖,手掌巨大如磨盘,指尖锐利如刀,闪烁着寒芒。它的头颅更像是一个粗糙的金属疙瘩,没有口鼻,只有两个巨大的、如同燃烧熔炉般的猩红“眼睛”,散发着暴戾、毁灭的光芒,死死锁定着通道内的生灵。周身缭绕着几乎凝成实质的黑雾,那低沉的嗡鸣正是从它体内发出,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震得人神魂俱颤。
它一出现,那对猩红的眸子便精准锁定了通道内严阵以待的霍云庭等人,没有任何犹豫,巨大的手臂横扫而来,带起一阵足以撕裂空气的恶风,速度快得惊人!
“放箭!”霍云庭毫不犹豫,厉声下令。
“咻咻咻——!”早已蓄势待发的数十支精钢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兵魔神的头颅、关节等看似薄弱之处!
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再次上演。足以洞穿铁甲的弩箭,撞击在兵魔神的金属躯壳上,发出“叮叮当当”如同打铁般的脆响,火星四溅,却纷纷被弹开,最多只在上面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白点,连划痕都难以留下!射向它猩红眼睛的箭矢,也被它抬起巨大的金属手臂轻易格挡,箭杆断裂,碎片纷飞!
物理攻击,几乎无效!
“吼!”兵魔神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挑衅”激怒,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手臂再次横扫,力道比之前更盛!
“散开!”霍云庭大喝一声,一把揽住苏婉婉的腰,施展绝顶轻功,身形如同离弦之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击。他原先站立之处的石壁,被金属巨臂擦过,瞬间碎石崩飞,留下一个深达数寸的恐怖凹坑,石块飞溅,砸伤了两名玄影队员。
几名躲闪稍慢的玄影队员,被掌风边缘扫中,顿时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生死不知。
霍云庭眼神冰冷如霜,心中清楚,绝不能与这怪物硬拼,只能寻找其弱点。他握紧“破军”剑,剑身嗡鸣,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他身化残影,如同鬼魅般绕到兵魔神身侧,试图贴近它,寻找其符文运转的节点或能量核心。
苏婉婉同样没有闲着。在霍云庭吸引兵魔神主要注意力的同时,她全力运转体内灵力,灵觉开到极致,仔细感知着兵魔神周身的能量流动。她发现,那些刻印在金属躯壳上的诡异符文,正如同血管般,不断汲取着来自地宫深处和黑雾中的阴寒能量,为其提供动力,符文闪烁之处,能量最为集中。而在其胸口偏下的位置,能量波动最为剧烈,如同心脏般跳动,显然是它的能量核心所在。
“云庭!攻击它胸口下方半尺处!那里是能量核心,符文最密集!”苏婉婉急声提示,声音穿透嘈杂的环境,清晰传入霍云庭耳中。
霍云庭闻言,剑势一变,身形如鬼魅般绕到兵魔神侧翼,避开它挥来的手臂,“破军”剑裹挟着他全身功力和无坚不摧的剑气,化作一道寒芒,直刺苏婉婉所指的核心位置!
“铛——!!!”
一声远比之前响亮、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剑尖与金属躯壳碰撞处,爆开一团刺目的火花,照亮了整个通道!
这一次,终于有了不同!“破军”剑的剑尖,竟然微微刺入了半分,虽然立刻就被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弹开,霍云庭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手臂发麻,但兵魔神胸口那处的符文,光芒明显黯淡、紊乱了一瞬,它庞大的身躯也为之一个踉跄,发出了一声带着痛楚和暴怒的咆哮,猩红的眸子更加狂暴!
有效!灵力指引下的攻击,能够影响到它的能量核心!
然而,这一击也彻底激怒了兵魔神。它猩红的眸子死死锁定霍云庭,另一只巨大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更快的速度拍下,角度刁钻,封死了霍云庭所有闪避的路线!此时霍云庭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眼看已难以完全避开这致命一击!
“云庭!”苏婉婉看得心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体内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丹田内的第二道封印微微震颤,一股更精纯的灵力涌出,双手结出一个玄奥的手印,一道淡金色的、微弱却带着神圣净化气息的光盾,瞬间在她身前凝聚,如同琉璃般剔透,试图挡在霍云庭身前!
就在地宫入口处霍云庭与苏婉婉面临绝境,生死一线;苏临渊与沈孤兰刚刚脱离尸傀重围,向着主营地艰难回撤,稍得喘息之际——
远在龙岭山脉之外,凤渊王大军主力营地,帅帐之内。
苏子画正焦躁地来回踱步,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色。他不时望向龙岭山脉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地宫方向的激战、黑风坳的断后部队、王爷与阿姐的安危……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坐立难安,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负责监控后方信鸽的士兵急匆匆闯入帅帐,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少将军!京城!京城来的最高紧急飞鸽传书!是红丝加急!”士兵手中捧着一只精疲力竭的信鸽,鸽子脚上绑着一圈醒目的红色丝线——这是云泽**方代表最紧急军情的标志,非国之大事,绝不动用!
苏子画心中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立刻上前,接过士兵取下的小小信筒,颤抖着抽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一看。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血色尽褪,拿着纸条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纸条边缘被他捏得褶皱不堪。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震得他头晕目眩:
“二皇子霍明珏联合韦氏外戚,以‘北境不稳,凤渊王擅离封地,需重臣坐镇’为由,已取得陛下首肯,携圣旨正日夜兼程赶来北境,欲‘接管’镇北军及北境一切军务!三皇子霍明琮亦暗中调动其门下将领,兵发北境,动向不明!京城局势危矣!北境局势危矣!速禀王爷!”
这消息,比龙岭深处那刀枪不入的兵魔神,更让苏子画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王爷和阿姐他们在前方与上古凶物搏命,为云泽国镇守北境,抵御幽冥司的阴谋;可后方,来自京城的致命刀子,却已经从他们最信任的“自己人”手中,悄然递了出来,直指他们的根基!
苏子画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纸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他抬头望向龙岭方向那终年不散的阴霾,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前所未有的焦虑与绝望。
前有上古凶器兵魔神苏醒,凶威滔天,王爷与阿姐身陷地宫,生死未卜;后有皇子携圣旨夺权逼宫,釜底抽薪,断其后路!腹背受敌,内外交困,这是真正的死局!
王爷,妹妹,长兄……你们,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否则,这云泽国的天,这北境的土,恐怕真要变了颜色,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