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郡归附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江东,也飞报了建业与成都。陆抗接到关彝的详细禀报后,心中大定,立即着手进行后续安排。
这些丹阳兵勇悍过人,熟悉山林地形,是天生的精锐步兵苗子,若善加整训,必成一支劲旅。
他召来关彝与张遵,商议整编事宜。
“丹阳新附,人心初定,需以妥善安置,方能尽收其心,尽用其力。”陆抗指着舆图上的丹阳郡,“其地贫瘠,多年来赋税沉重,民多困苦。即刻行文各郡县,按大司马承诺,优先为归附丹阳兵户分拨无主官田,减免三年赋税,使其家小安居,无后顾之忧。”
“至于其兵员,”陆抗将目光转向关彝、张遵二位年轻将领,“你二人所统之飞军,乃大司马亲命组建,仿效昔日诸葛丞相无当飞军之制,专为攻坚克难、长途奔袭而设。如今正需补充悍勇敢战之士。我与大司马府行文商议,决意将丹阳兵中筛选出的八千能征善战者,一分为二,分别补入你二人麾下飞军所部!”
关彝、张遵闻言,皆是大喜。他们深知丹阳兵的悍勇,有此精锐补充,飞军战力必将更上一层楼!
“末将领命!”二人齐声应道,斗志昂扬。
陆抗肃然叮嘱:“整编之事,需谨慎行之。既要一视同仁,使其感受朝廷恩遇,亦需严明军纪,使其知朝廷法度。原有头领,择其忠勇晓事者,量才录用,授予军职。务必使新老将士,尽快融为一体,形成战力!”
“遵令!”关彝、张遵深知责任重大,领命而去。
整编工作随即在丹阳和飞军大营中迅速展开。朝廷的赏赐、粮饷、崭新的衣甲兵器源源不断运来,登记造册、分配田亩的工作也由派出的文官紧锣密鼓地进行。丹阳兵士见到朝廷言出必践,待遇优厚,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士气空前高涨。关彝、张遵亲自参与整训,与丹阳籍的新兵同吃同住,宣讲军纪,操练阵法,很快便将这支新血融入了飞军的骨架之中。一支融合了蜀中底蕴、荆襄韧性、丹阳悍勇的新的“无当飞军”,正在迅速成型,成为汉军序列中又一柄令人胆寒的利刃。
江东内部隐患消除,军力得到加强,陆抗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北岸的合肥。他深知,与其被动等待晋军来攻,不如主动出击,掌握战场主动权。合肥,这个江东数十年的梦魇,必须被拔除!这不仅是为了打通北上的通道,更是为了打破心理上的枷锁,彻底振奋江东军民的士气。
深思熟虑后,陆抗亲笔写下奏表,派快马以加急送往成都。在奏表中,他详细分析了当前局势:丹阳已定,江东稳固;飞军得到加强,水师训练精良;而晋帝司马炎坐镇宛城,重心明显偏向荆州方向,合肥虽由杜预镇守,但其兵力相对分散,正是可趁之机。他请求朝廷准许江东兵马,主动出击,北上攻打合肥,抢占战略先机,牵制晋军兵力,配合其他方向的作战。
……
成都。
刘璿端坐于龙椅之上,神情肃穆。陆抗的奏表以及来自各方的情报,都已摆在他的案头。他深知,这份奏表意味着什么——全面北伐的序幕,很可能将由江东率先拉开。
他没有独断专行,而是依照惯例,召集群臣商议。大殿之内,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气氛庄重而热烈。
刘璿命宦官朗声宣读陆抗的奏表。当听到“乞请陛下圣断,准臣挥师北上,先克合肥,以震天威,以牵贼势”时,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兴奋低语。
奏表宣读完毕,刘璿目光扫过群臣:“陆将军所请,众卿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一位年迈的老臣便激动地出列,声音颤抖却洪亮:“陛下!老臣以为,陆将军所言,正合天时地利人和!合约已过,晋贼无信,我大汉岂能坐守?当主动出击,以彰天讨!江东兵精粮足,陆将军智勇双全,正可为我大军前驱,先拔合肥,断其一指!”
“臣附议!”一位中年将领慨然道,“昔日孙吴屡攻合肥不下,乃因其国祚不正,将士未必用命!今我大汉乃天下正统,王师所向,民心所归,更有无数名将统帅,何愁合肥不破?此战若胜,必能极大鼓舞全军士气,震慑晋贼!”
“陛下,机不可失啊!”
“正当主动出击,示我大汉天威!”
群情激昂,主战之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之两年前更为炽烈。七年的积蓄,早已让这头复苏的雄狮饥渴难耐,利爪獠牙都已磨砺完毕,只待扑向猎物。朝堂之上,无论是历经沧桑的老臣,还是锐意进取的新贵,此刻都只有一个声音:战!
刘璿看着群情振奋的臣子们,年轻的心脏也随着这激昂的气氛而剧烈跳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澎湃,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他缓缓站起身,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日益成熟的年轻皇帝身上。
“众卿所言,甚合朕心!”刘璿的声音清朗而有力,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我大汉,承继太祖、光武之正统,乃天下共主!先前与晋贼和议,不过是权宜之策,为积蓄国力,休养民生。如今,国力已充,士气正盛,岂能再容篡逆之辈,窃据中原,鱼肉百姓?”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逆晋司马氏,篡魏而立,得国极其不正!而曹魏本身,亦是篡夺我汉室江山之国贼!如今,是时候拨乱反正,廓清寰宇了!朕决意,采纳陆抗所请,准其相机而动,攻克合肥!长安霍弋与荆州阎宇配合陆抗将军挥师北上!此战,乃是我大汉复兴之师,主动出击之始!当以此为契机,昭告天下,王师北伐,讨逆复正!”
他目光转向安坐于侧的诸葛瞻:“大司马!”
诸葛瞻起身,躬身道:“臣在。”
“由你大司马府,即刻起草讨贼檄文!”刘璿朗声道,“檄文当明列曹魏篡汉、司马篡魏之罪状,揭露其得国之不正,统治之无道!更要昭示我大汉乃天命所归,王师乃仁义之师,此行乃奉天讨逆,解民倒悬!此文当成,传檄天下,使四海皆知,万众归心!”
“臣,遵旨!”诸葛瞻肃然领命。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篇檄文,更是吹响全面北伐的号角,是向天下人宣告汉室复兴的正义性与必然性。
朝议散去,讨晋北伐的国策就此定下。整个成都,乃至整个大汉疆域,都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沸腾的热流。
...
大司马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种凝重的历史责任感。诸葛瞻端坐主位,左侧是工部侍郎兼领书院新科总理事李焕,他带来了详尽的档案与数据;右侧是新晋参军董宏,其刚正之风与对经史的熟稔,正是檄文所需的锋芒。三人围案而坐,案上铺着空白的卷轴,一旁堆满了史籍与文书。
诸葛瞻目光沉静,率先定下调子:“此檄文,非为逞口舌之快,乃为国战正名,为天下立心。需如雷霆之势,摧垮敌胆;亦需如春雨润物,唤醒民心。其要有三:一曰斥其篡逆之罪,根基不正;二曰揭其暴虐之政,民心尽失;三曰彰我大汉正统,仁德昭彰。”
李焕颔首,他心思缜密,长于考据,接口道:“大司马所言极是。论其篡逆,当从曹丕逼献帝禅让起笔,此乃一切祸乱之源。司马氏承魏之弊,更行弑之恶,其行径较之曹魏,尤为酷烈。下官已整理相关史实与记载,可供引用。”他将几份抄录的史料推向案中。
董宏神情激愤,朗声道:“不止于此!曹魏、司马晋,皆以权术立国,视君位如弈棋,何曾真有恤民之心?彼等崇尚清谈,门阀垄断,寒门无路,百姓困于苛政。对比我大汉科举取士、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孰仁孰暴,一目了然!檄文中当将此对比昭示天下,使四海黔首知所向往。”
“善!”诸葛瞻赞许地看了董宏一眼,“此言,切中要害。檄文不仅要对士人言,更要对百姓言。”他转向李焕,“文睿,民生数据,尤以晋地百姓负担、流离失所之状,可曾备好?”
李焕立刻呈上一份简册:“已备妥。晋太康年间,虽表面承平,然其占田制实则纵容豪强,贫者无立锥之地。其户调式,剥削甚重,民有‘朝廷一丝,瘦民三尺’之怨。此皆可入文,以为实证。”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框架逐渐清晰。诸葛瞻主笔,李焕负责提供史实与数据支撑,确保每一指控皆有据可查;董宏则以其凛然正气,锤炼词句,增强感染力与批判力度。
诸葛瞻提笔蘸墨,沉吟片刻,落下第一行雄浑有力的字迹:
“大汉大司马、录尚书事、武乡侯诸葛瞻,代大汉天子谨率文武臣工,泣血昭告于皇天后土、天下臣民:”
他稍作停顿,李焕立刻递上关于曹魏篡汉的精确记载。诸葛瞻览毕,笔锋陡转,如刀似剑:
“昔王莽篡汉,光武皇帝奋神武之威,再造炎刘。传国至今,四百余载。不意桓灵失德,奸雄并起,曹孟德虽托名汉相,实为汉贼!其子丕,更肆枭獍之心,效莽卓故智,逼胁献帝,篡窃神器,改元易朔,致使两京倾覆,宗庙隳祀。此曹魏之罪,上干天怒,下悖人伦,其罪一也!”
写至此,董宏愤然道:“曹魏之罪,罄竹难书!然司马氏尤为酷烈!”诸葛瞻点头,笔走龙蛇,依据李焕提供的史料,直指司马氏核心罪状:
“司马懿受曹睿托孤之重,不思报效,阴蓄异志。其子师、昭,继为狼顾,跋扈专权,视君上如傀儡。曹髦,聪慧明敏,欲振乾纲,竟遭昭贼麾下成济弑于街衢,血溅宫闱,千古同悲!此弑君之罪,天地不容,神人共愤,较之董卓,有过之而无不及!其罪二也!”
李焕适时补充:“司马炎篡魏,所谓‘禅让’,实则兵威所迫,与曹丕如出一辙。”诸葛瞻会意,续写道:
“司马炎承其祖、父凶残之基,不思悔改,复行篡夺。假禅让之名,行窃国之实。得国如此,何谈正统?何有廉耻?此晋室之立,根基于不忠不义,立朝于弑君篡逆,其罪三也!”
批判完其立国不正,笔锋转向现实统治。董宏激愤言道:“当揭其弊政,显其无能!”诸葛瞻遂引李焕所提供数据,挥毫写道:
“逆晋立朝以来,外不能御侮安边,内不能恤民养士。司马炎徒慕虚名,效仿古制,然其‘占田’、‘户调’,实则纵容豪右,侵吞民田;律令繁苛,税赋沉重,致使百姓流离,饿殍载道。其朝堂之上,门阀相护,清谈误国;寒门才俊,扼腕无路。此等暴政,岂配牧民?此其罪四也!”
“反观我大汉,” 诸葛瞻笔势一扬,气象顿然开阔,董宏与李焕亦精神振奋, “昭烈皇帝承继大统,仁德布于四海;孝思皇帝宽厚爱民,泽被苍生。今上陛下,聪明天纵,励精图治。本府受先帝托孤之重,夙夜匪懈,唯以复兴汉室、拯救黎元为念。开科举,使寒门得展其才;兴农工,令仓廪日益充盈;修甲兵,保疆土金瓯无缺。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法令清明,吏治肃然。此乃王道荡荡,仁政昭昭!”
对比之后,便是宣示天命的时刻。诸葛瞻凝神聚气,笔下如有风雷:
“夫天命靡常,惟德是辅。曹魏篡逆,再传而衰;司马凶残,立国已显败象。我大汉虽历经磨难,然赤帝之血未冷,炎刘之德长存!今陛下君临万邦,大司马整军经武,上将如云,谋臣如雨,带甲百万,粮秣山积。更兼荆襄归附,吴会来朝,陇右克复,长安重光。此非人力,实乃天意!”
最后,是雷霆万钧的讨伐宣言,董宏与李焕几乎同时出声,为其提供最后的润色:
“是故,王师北伐,非为好战,实为吊民伐罪 !非为争地,实为奉天讨逆 !凡我汉家旧民,被逼仕于伪朝者,若能幡然来归,咸与维新;其有助纣为虐,负隅顽抗者,定当犁庭扫穴,殄灭丑类 !”
诸葛瞻写下最后一句,掷笔于案,声如金石:
“檄文到日,宜速悔悟。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大兵即将所指,雷霆岂容阻挡?惟望四海豪杰,天下兆民,共鉴此心,同讨国贼!檄文如律令!”
一篇融合了历史批判、现实对比、正义宣示与武力威慑的讨贼檄文,终于在三人合力下完成。墨迹未干,已然散发出令人心撼的力量。
诸葛瞻命人即刻誊抄,以最快速度传檄四方。这篇檄文,将如同燎原之火,点燃天下人心中的汉家魂,也为即将到来的铁血征战,披上了无可置疑的正义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