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秋风之后 第254章 置腹推心

江东，建业乃至各郡县的官场，此刻正弥漫着一种奇异而紧张的氛围。

表面上看，依旧是孙皓的恐怖统治，禁军的缇骑四出，告密之风盛行，人人噤若寒蝉。但在那看似凝固的冰层之下，一股汹涌的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汇聚。

以顾、陆、朱、张为首的四大世家，凭借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巨大的影响力，在极端隐秘的情况下，已经成功拉拢了相当数量的地方郡守、军中将领以及朝中部分对孙皓彻底失望的官员。

吴郡太守，私下里已向顾家表明了心迹，承诺若有事变，将紧闭城门，静观其变，绝不与四家为敌。丹阳都尉，其麾下数千兵马，暗中已接受了陆家部曲输送的部分粮饷，态度暧昧。甚至驻守京口的一些水军中层将校，也因不满孙皓滥杀功臣（如张布，濮阳兴，万彧）和克扣军饷，被张家的人秘密接触，虽未明确表态，但已然默许。

这些被拉拢的官员将领，并非都是莽撞激进之辈，更多的是在孙皓暴政下感到朝不保夕的聪明人。他们或许隐约察觉到了四大世家正在筹划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或许甚至从某些渠道知晓了与蜀汉的些许牵连，但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观望，甚至暗中行个方便。没有人再去主动向孙皓告发，因为谁都明白，揭发四大世家，无异于捅破天，且不说能否成功，即便成功，在这位疯狂君主手下，自己也未必能落得好下场，反而可能引火烧身。更关键的是，孙皓的所作所为，早已寒尽了人心，没有人再愿意为这个必然倾覆的王朝殉葬。

建业皇宫中的孙皓，依旧沉浸在他的奢靡与暴虐之中，对脚下这座已然松动、即将喷发的火山，毫无察觉。他以为屠刀和恐怖可以维系统治，却不知民心一旦失去，根基便已崩塌。

荆州，江陵城。

车骑将军府内，陆抗与罗宪对坐，中间摊开着刚刚由秘密渠道送达的、来自陆英的密信。信中的内容让两人精神都为之一振——江东四大家族准备已趋完善，民心、军心、官心皆已离散，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便可发动！“时机将至，望兄早作准备，江东百姓翘首以盼王师！”

罗宪看完信，花白的眉毛下，目光锐利如鹰。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说话，而是先取过一份军令，快速写下指令，盖上印信，递给侍立一旁的亲兵：“即刻加急发往长沙。命前将军关彝、左将军张遵，所部兵马即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零陵，桂阳，武陵整备军械粮草，检修战船，随时听候关彝调遣，准备东进！”

“是！”亲兵领命而去。

下达完这道关键命令后，罗宪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陆抗，神色肃然：“幼节兄，江东之事，关乎重大，不容有失。吾意已决，此次行动，由你全权负责，统筹荆州所有可东调之水陆兵马，相机行事，策应江东义举！”

陆抗闻言，身躯微微一震，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惊讶之色。他虽自归附以来，深受蜀汉重用，官拜右车骑将军，与罗宪并列，同督荆州军事，地位显赫。但他深知，自己毕竟是降将，且来自敌国，按照常理，如此重大的、涉及故国颠覆的军事行动，理应由资历更深、根正苗红的罗宪亲自挂帅，自己从旁辅佐，甚至可能还要受到一定的节制和监视。如今罗宪竟要将全权交由自己？

“罗公……”陆抗迟疑道，“此事干系太大，抗……恐资望不足，还是由罗公亲自主持，抗愿为前驱，竭力效命！”

罗宪看着陆抗，脸上露出了温和而坚定的笑容，他摆了摆手，打断陆抗的话：“幼节兄不必过谦，更不必疑虑。你的才能，天下共知。大司马多次言道，‘陆幼节乃社稷之臣，诚信君子，既用之，则无疑之’。陛下与先帝（刘禅），亦对你信任有加。朝廷诸公，谁不知你陆抗之忠义？既入我汉室，便是一家人。”

他站起身，走到陆抗面前，语气诚恳：“吾坐镇江陵，替你挡住北面羊祜的窥探，便是最大的助力。江东情势复杂，非深知内情、与四家有旧者不能统筹。此重任，非你莫属！大司马愿意信任你，我罗宪，自然亦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你！朝廷，陛下，都信任你！望幼节兄勿再推辞，放手去做，为大汉，也为江东百姓，开创一番新局面！”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静静聆听的绥远将军诸葛尚也上前一步，对着陆抗躬身一礼，朗声道：“陆将军，家父在成都，时常于我面前盛赞将军，言将军文武兼资，忠贞不二，乃国之栋梁。临行前，家父更是叮嘱，在将军麾下需用心学习，竭诚辅佐。罗将军所言，我可以作证！”

陆抗看着眼前言辞恳切的罗宪，又看了看一脸真诚的诸葛尚，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激荡。他出身江东陆氏，忠于孙吴。然归汉以来，虽受高位，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丝身为降将的疏离与谨慎？但此刻，罗宪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诸葛尚代表的诸葛瞻的明确态度，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托付。

这不仅仅是权术的运用，更是一种基于对他人品和能力的认可，一种将他真正视为“自己人”的胸怀。

陆抗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后退一步，整理衣冠，对着罗宪和诸葛尚，更是对着成都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坚定：“罗公厚爱，大司马信任，陛下隆恩……抗，感激不尽！既蒙不弃，授以重权，抗……必竭尽驽钝，全力以赴！江东之事，若有不谐，抗提头来见！必不负大汉，不负诸位信任之恩！”

这一刻，陆抗心中最后一丝隔阂仿佛也随之消散。他不再仅仅是“归附”的陆抗，而是真正将自己视为复兴大汉事业的一份子。

罗宪欣慰地扶起陆抗：“好！有幼节兄此言，吾心甚安！江陵之事，你无需顾虑，吾自当之。你只需专心谋划江东，但有需求，荆州全力支持！”

诸葛尚也激动地道：“我愿随陆将军左右，听候调遣！”

江陵城的决策，如同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迅速扩散至整个荆州和江东。获得了全权信任的陆抗，即将以其卓越的才能和对江东的深刻了解，拉开一场终结孙吴暴政、改变天下格局的大幕。

而北面的羊祜，是否会察觉这南方的暗涌？一切都充满了变数，但荆州的汉军，已然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