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那场决定国是的激烈辩论,余波未平,但其结果已然如同磐石般落定。
刘禅的最终裁断,如同一声洪钟,宣告了蜀汉选官制度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启。反对者的喧嚣被暂时压下,支持者的振奋则化为推动新政落地的澎湃动力。
大司马府与尚书台,在诸葛瞻与樊建的主持下,几乎是连夜运转,依据那封联名奏疏的核心原则与朝堂辩论中补充的细节,开始草拟具体的科举章程。
这并非简单的公文往来,而是涉及国家根本制度的精密设计,每一环节都需反复推敲,权衡利弊。
数日后,一份更为详尽、体例完备的《景耀科举新制疏》再次呈递御前。刘禅阅后,未再犹豫,朱笔批红,加盖玉玺,正式颁行天下。诏书以明发邸报的形式,迅速传遍益州各郡县,乃至飞马送至陇西、天水等新附之地,同时也如同长了翅膀般,不可避免地传向了魏、吴两国。
这份最终确定的科举制度,明确了以下几个核心要点:
一、定名与定位: 正式定名为“大汉科举取士制”,确立其为国家选拔官员的“常制”与“正途”,与原有的察举、征辟等制度并行,但明确其优先地位,并规定未来官员升迁,科举出身者将享有更优的考量。
二、周期与层级: 采纳了类似后世成熟的“三年大比”之制,并将考试明确划分为三级,以求层层选拔,确保人才质量:
· 乡试(秋闱): 每三年一次,于景耀十年八月首次举行,此后循例。在各郡郡治设立考场,由朝廷派遣考官与地方长官共同主持。本郡所有符合条件(户籍、品行等)的士子,无论出身,皆可报名应试。乡试合格者,称为“举人”,获得了参加更高一级考试的资格,同时也可获得免役、见官不拜等一定特权,具备了出任地方低阶佐吏的资格。此举极大地激发了基层士子的积极性。
· 会试(春闱): 在乡试举行的次年,即景耀十一年二月,于京城成都举行。由各郡选拔出的“举人”参加。由皇帝亲自任命德高望重的大臣担任主考官,负责命题、阅卷、定榜。会试取中者,称为“贡士”,意味其才学已得到国家认可,有资格贡献于君王御前。
· 殿试: 在会试发榜后不久,由皇帝刘禅亲自主持,于皇宫正殿举行。所有“贡士”皆需参加。殿试原则上不再淘汰考生,主要目的在于由皇帝亲自复核才学,并通过策问等方式,最终确定所有贡士的排名,即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殿试之后,由皇帝亲自宣布名次,并赐宴、授官,荣耀无比。此举极大地强化了皇帝在人才选拔中的权威与恩宠,也使得所有进士都成为所谓的“天子门生”。
三、科目与内容: 充分采纳了陆抗、樊建等人的建议,科目设置务实而多元:
1. 明经科: 考察对儒家经典的熟悉与理解,但侧重经义阐释与联系时务的策论,而非单纯的记诵。
2. 明法科: 考察律法条文、案例判析以及法制理念。
3. 明算科: 考察算术、测量、账目管理等实用数学能力。
4. 边务科: 新设科目,考察地理、夷情、屯田、边防政策等,专为选拔治理边疆、安抚异族的人才。
5. 农工科(暂名): 新设科目,考察农桑水利、营造冶炼等百工技艺之原理与管理。
6. 吏治科: 新设科目,考察处理户籍、赋税、诉讼等具体郡县政务的能力。
诏书明确规定,各科取士名额需有合理分配,确保明法、明算、边务、农工、吏治等务实科目占据相当比例,避免被明经一科架空。考试内容强调策论,考察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四、保障与监察:
· 立法保障: 颁布《科举律》,严厉禁止任何形式的舞弊、阻挠士子、营私舞弊等行为,违者视情节轻重,处以革除功名、流放乃至极刑的惩罚,并罪及家族。
· 监察独立: 由锦衣卫、御史台联合组成巡回监察组,分赴各郡监督乡试全过程,有权直接向皇帝和大司马汇报,严惩违规。
· 寒门扶持: 各郡县需为远道赴考的寒门士子提供必要便利,如驿站提供廉价食宿。朝廷设立“助学仓”,对家境极其贫寒而品学兼优的学子,提供少量钱粮资助,助其完成学业。
· 世家引导: 明确宣布,对于积极支持科举、其子弟通过科举入仕的家族,将在“商税折抵”、“工坊承包权”等方面给予一定的政策性优惠,以此分化、引导世家大族。
诏书颁行之日,成都城内,尤其是大汉书院附近,几乎万人空巷。寒门,百姓学子奔走相告,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们看到了一条清晰可见、相对公平的晋升之路,数年苦读,终于有了明确的指向。茶馆酒肆之中,人人都在议论这“三年一试”的秋闱春闱,议论那五花八门的科目,仿佛一夜之间,求学问道的风气都为之一振。
当然,暗流依旧涌动。某些高门大宅之内,依旧能听到不满的怨言与无奈的叹息。但他们也清楚地看到了朝廷的决心,看到了那《科举律》的严苛,更看到了如谯周、汝超等一批有影响力的士族已经转向支持。硬扛,显然已非明智之举。如何在新规则下,利用自身资源优势继续保持竞争力,成了许多世家不得不思考的现实问题。
在大司马府,诸葛瞻看着那份正式颁行的诏书副本,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这纸诏书,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从考官的选派、试题的拟定、考场的布置、阅卷的公正,到最终录取的公平,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新的问题,都需要他投入巨大的精力去监督、去完善。
“程虔。”
“下官在。”程虔立刻应声。
“即刻以大司马府名义,行文各郡,督促其尽快设立科举官署,选拔公正干练之吏员,开始受理士子报名造册,并着手准备明年八月的乡试。一切需严格按照章程办理,不得有误。”
“诺!”
“李烨。”
“属下在。”李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角落。
“锦衣卫加强对各郡,尤其是世家势力雄厚之郡的监控,重点关注有无暗中阻挠、威胁士子,或试图串联对抗新制之举动。一旦发现,立即密报,从严处置!”
“明白!”
“李焕。”
“下官在。”
“你负责统筹协调各科考试内容的大纲拟定,广泛征询如谯公等大儒及各领域专才的意见,务求既能考察真才实学,又符合朝廷选拔务实人才之导向。”
“下官领命!”
一道道指令从大司马府发出,整个蜀汉的官僚机器,开始围绕着这新定的“三年之制”高效运转起来。
诸葛瞻踱步至窗前,望着院内那株在秋风中依旧挺拔的青松。科举之制,如同这棵松树,已然植下,但能否茁壮成长,蔚然成林,还需经历无数风雨的考验。
他深知,自己推动的这项变革,不仅仅是在选拔官员,更是在重塑这个国家的根基与未来。景耀十年的秋闱,将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