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转眼又是一年新春佳节,凛冽的寒风尚未完全退去,枝头却已悄然萌发出细微的绿意,预示着又一个新年的来临。
成都城内,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喜庆与祥和。自那场陇西大捷与陆抗归汉后,蜀汉上下仿佛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精气神,连带着这个新年,都显得格外不同。
建章宫内,更是灯火辉煌,笙歌鼎沸。皇帝刘禅于此设下盛大的新春夜宴,凡在成都的文武百官、勋贵宗亲,皆获邀赴宴。
这是景耀十年的开端,一个被寄予了无限厚望的年份——科举将首次在益州全境推行,陇西、天水的新政亟待深化,休养生息的国策正在稳步推进。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蓬勃的、向上的力量,正在这个一度被视为积弱的国家内部积聚、涌动。
诸葛瞻携妻子刘氏步入大殿时,立刻吸引了无数道目光。他身着朝服,腰悬玉带,虽权倾朝野,但依旧保持着那份清雅从容的气度,只是眉宇间较之六年前那个刚刚“觉醒”于绵竹战前危急关头的自己,少了几分彷徨与急切,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沉稳与威仪。
六年了,距离他穿越至此,力挽狂澜,已然过去了近六载春秋。这六年,他斗权宦、推新政、御外侮、揽贤才,一步步将这个濒临悬崖的帝国拉回正轨,并为之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刘氏今日身着礼服,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她轻轻挽着诸葛瞻的手臂,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只有在她偶尔侧首看向丈夫时,那眼神中才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柔情。诸葛瞻感受到妻子的目光,亦微微侧头,与她相视一笑,那笑容中包含了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安心。
诸葛瞻轻轻拍了拍她挽在自己臂弯的手背,低声道:“今日宴席颇长,若觉疲累,便示意我。”
刘氏微微摇头,声音轻柔似水:“有夫君在侧,妾身不累。”这细微的互动,落在有心人眼里,更显这对权势夫妻的鹣鲽情深。
环顾这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的殿堂,再回想初来时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境地,饶是他心志坚毅,也不禁心生感慨,恍如隔世。
刘禅今日兴致极高,满面红光,接受着百官的朝贺。他虽未必完全理解所有变革的深意,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国家的稳定与强盛,这足以让他感到安心与自豪。御座之下,董厥、樊建、张绍、谯周、汝超、张峻等重臣悉数在列,便是连一向深居简出的许多老臣,也罕见地出席了宴会。整个蜀汉统治核心,除了戍边在外的姜维、霍弋、马恒、罗宪、阎宇等将领,几乎齐聚一堂,共庆新春。
宴会的气氛热烈而融洽。精美的肴馔流水般呈上,宫廷乐师演奏着庄重而欢快的雅乐,身姿曼妙的舞姬挥动长袖,翩跹起舞,恍若仙子临凡。官员们相互敬酒,谈笑风生,或议论着去岁的丰收,或憧憬着即将到来的科举,或低声交换着对边境局势的看法。一派盛世华章的气象。
然而,在这片喧嚣与热闹之中,诸葛瞻的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相对安静的席位上。
新任车骑将军陆抗,独自一人端坐案后,自斟自饮,神情平静,但那微微低垂的眼睑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静,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他虽已受封高位,得诸葛瞻信重,但毕竟新降未久,在此全是“旧臣”的盛宴上,难免显得有些形单影只。更何况,远在江东的家族正因他而身处险境,这新春团圆之日,心中岂能无感?
诸葛瞻心中微动,侧身对刘氏柔声道:“夫人稍坐,我去与陆车骑说几句话。”
刘氏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轻声叮嘱:“陆将军初来,夫君多关照些也是应该的。”
诸葛瞻端起酒杯,缓步走了过去。
“陆将军,独自饮酒,岂不寂寥?”诸葛瞻在陆抗案前站定,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陆抗见是诸葛瞻,连忙放下酒杯,起身欲行礼:“大司马……”
诸葛瞻伸手虚扶,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在他身旁的空位上自然地坐下,举起自己的酒杯:“今日佳节,不论官职,只叙情谊。我敬将军一杯,一贺新春,二愿将军早日适应蜀中水土,三盼……他日能与将军并肩,共饮于江东故土。”
诸葛瞻的话语真诚而巧妙,既表达了关心,又暗含了对未来携手平定江东的期许,极大地顾及了陆抗此刻复杂的心境。
陆抗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那是一种被理解、被接纳的触动。他举起酒杯,与诸葛瞻轻轻一碰,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谢大司马。抗……谨以此杯,敬大司马知遇之恩,敬陛下宽宏之德,亦敬……大汉,国运昌隆!”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股暖流似乎也随之驱散了些许胸中的孤寂与寒意。
“坐。”诸葛瞻示意他坐下,随意地夹起一箸菜肴,如同闲话家常般说道:“蜀中湿冷,不比江东温润,将军还需仔细保养。府中若缺什么,或有何不惯,尽管直言。待开春后,天气转暖,我陪将军去城外走走,看看这蜀中锦绣,亦别有一番风味。”
他没有提及任何军政要务,也没有刻意安慰,只是如同一位挚友般关怀着对方的生活起居。这种不着痕迹的温暖,远比任何空洞的许诺更能打动人心。
陆抗心中暖意更甚,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点头道:“有劳大司马挂心,抗一切安好。蜀地人杰地灵,抗正欲细细体味。”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蜀中的风土人情,气氛融洽。周围一些原本对陆抗还抱有几分观望或隔阂的官员,见到大司马如此礼遇陆抗,心中的那点芥蒂也不由得消散了几分。诸葛瞻此举,不仅安抚了陆抗,更是向所有人表明了朝廷对这位新归附重将的绝对信任与倚重。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思远!你原来在这,让孤好找!”
只见太子刘璿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他年岁也已褪去了不少青涩,身着太子常服,举止间已有几分储君的雍容气度。他因见诸葛瞻与陆抗所在之处相对僻静,周围并无其他官员,一时兴奋,便依着家宴习惯,脱口喊出了“思远”。
诸葛瞻与陆抗连忙起身。刘璿笑着摆手,正欲让他们不必多礼,目光扫过一旁的陆抗,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陆抗虽是重臣,但毕竟是新附之将,在此等场合,自己身为太子,应以官职称呼诸葛瞻方显庄重。他反应极快,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自然而然地转换,带着储君的得体与敬重,接着说道:“大司马,陆车骑,孤是来敬二位一杯的。”
刘璿看向诸葛瞻,眼中依旧是那份钦佩与亲近,言辞却已合乎礼制,“去岁若非大司马运筹帷幄,大将军与霍将军前线用命,焉能有我大汉今日之局面?陇西捷报传来时,父皇兴奋得一连几日都睡不好觉呢!”他又转向陆抗,态度谦和,“陆车骑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实乃我大汉之幸。日后还望车骑将军与大司马一同,匡扶汉室。”
陆抗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察觉了这细微的称呼变化,心中对蜀汉皇室与诸葛瞻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的体会,同时也对太子刘璿的机敏与分寸感暗自点头。他躬身道:“殿下过誉,此乃臣等本分。臣必当竭尽全力,以报陛下、殿下与大司马信重。”
敬酒之后,刘璿很自然地在诸葛瞻身边坐下,挥退了想来伺候的内侍,显然是有话想与诸葛瞻单独谈谈。陆抗见状,识趣地举杯示意,言道要去与张侍中说几句话,便转身离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君臣兼郎舅。
待陆抗走远,刘璿才稍稍放松了姿态,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特有的憧憬与热切:“思远,如今陇西已定,科举新制也已颁行,我大汉可谓内外渐安,气象一新。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走?何时才能……才能像光武皇帝那样,兴复大汉。”他的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那是对功业、对复兴的无限向往。
诸葛瞻看着妻弟那充满朝气的脸庞,心中亦是感慨。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殿下以为,光武皇帝能中兴汉室,最关键者为何?”
刘璿想了想,道:“自是光武皇帝英明神武,麾下云台诸将能征善战。”
“此乃其一,而非全部。”诸葛瞻微微摇头,循循善诱,“光武皇帝起于微末,深知民间疾苦。其能成事,更在于‘柔道治国’,轻徭薄赋,整顿吏治,与民休息,故能得民心,聚人才,积国力。待根基稳固,时机成熟,方以雷霆之势,扫平群雄。”
他指着眼前这歌舞升平的景象,轻声道:“殿下请看,如今我大汉,便正处于这‘积国力、固根基’的关键时期。科举,是为聚人才,打破桎梏,使朝堂如活水涌入,生机勃勃。陇西、天水之经营,是为拓疆土,蓄粮草,稳固后方。新政推行,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是为富百姓,实仓廪。唯有将这些根基打得牢牢的,使我大汉内部铁板一块,府库充盈,百姓归心,人才辈出,届时……”
诸葛瞻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了那遥远的北方和东方:“届时,无论是魏国内部生变,亦或是东吴自取灭亡,我大军铁骑东出陇山,或顺流而下直指荆襄,方能如泰山压顶,势不可挡!而非如以往般,徒凭血勇,侥幸求成。殿下,今年,当真是展望未来、奠定胜基之年啊!”
刘璿听得心潮澎湃,他紧紧握住酒杯,用力点头:“思远所言,如拨云见日!是孤心急了。不错,根基不稳,大厦倾危。如今科举将行,新政见效,正是夯实根基之时。孤定当在父皇面前,多多学习政务,体察民情,将来……将来也好为父皇,为姐夫分忧,为这大汉天下,尽一份力!”
他看着诸葛瞻,眼神清澈而坚定:“思远,你放心。你推行的这些新政,科举、均输、抚恤……孤看在眼里,深知其利国利民。日后,孤必当承此志,使我大汉,真正海晏河清,再现强汉荣光!”
听着太子这发自肺腑的誓言,诸葛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种子,不仅在疆土上生根发芽,更在下一代继承者的心中茁壮成长。他举起酒杯,与刘璿轻轻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宴会持续到深夜,方才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中缓缓落下帷幕。百官们带着微醺的醉意和对新一年的无限憧憬,陆续告辞离去。
诸葛瞻与妻子同乘马车返回大司马府。车内,刘氏轻轻靠在丈夫肩头,卸下了宫宴上的端庄仪态,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柔声道:“今日见你与太子相谈甚欢,妾身心中甚是安慰。太子愈发沉稳了,也知道在臣子面前维护礼制了。”
诸葛瞻揽着妻子的肩,感受着她的温顺,微笑道:“是啊,殿下若能持之不懈,乃大汉之福。”他低头看着妻子在朦胧光影中柔美的侧脸,想起她今日在宴会上始终如一的温婉支持,心中柔情涌动,轻声道:“夫人,这些年,辛苦你了。陪我历经风波,操持家事,从未有半句怨言。”
刘氏抬起头,眸中映着车窗外流转的灯火,盈盈如水:“夫君说的哪里话。能与夫君同心,为父皇分忧,为这大汉尽力,是妾身的福分。”
她将手轻轻覆在诸葛瞻的手背上,“只是,夫君莫要太过劳神,妾身……会心疼。”
简单的话语,却带着最深切的关怀。诸葛瞻心中一暖,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低声道:“有夫人在,我便不觉得累。”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辘辘而行,车内一片温馨静谧。
回到府中,诸葛瞻照例先去了书房。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站在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之前。图上,代表大汉的赤色,已然覆盖了陇西大片土地,与汉中、益州连成一片,显得愈发坚实。而魏国的广袤与东吴的依恃江河,依旧刺目。
“六年了……”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的洛阳与建业。这六年,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撬动了历史的杠杆,将蜀汉从灭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并亲手为它铺设了一条看似更加光明的道路。其中的艰辛、压力、算计、乃至不为人知的孤独,唯有他自己深知。但每当回到家中,看到妻子信任温柔的目光,感受到那份毫无保留的支持,他便觉得,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科举、新政、军队、人才……布局已然展开,但前路依旧漫漫。魏国司马炎绝非庸主,东吴孙皓虽暴虐却仍有根基,内部的反对势力也绝不会甘心失败。未来的每一步,都可能伴随着更大的风浪。
然而,看着地图上那抹不断扩大的赤色,回想起今夜宴会上刘璿那充满希望的眼神,众臣那逐渐坚定的目光,妻子那柔情似水的关怀,以及无数寒门学子因科举而燃起的斗志,诸葛瞻的嘴角,最终还是泛起了一丝笃定而从容的笑意。
景耀十年,这确实是展望未来、奠定胜基的一年。他,诸葛瞻,将继续执棋,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棋盘上,为汉室的复兴,落下更加铿锵有力的子音。
未来或许依旧艰难,但希望之火,已然熊熊燃烧,再也无法被轻易扑灭。而这份由家国亲情共同编织的力量,将是他前行路上,最温暖的铠甲,最坚实的后盾。